第二日一早,笑尘悄悄起床,到了约定之处,见到一绿衣之人早已站在庭院中。
“前辈……”笑尘正欲行礼,却见对方毫无征兆地突然攻来,笑尘提手便挡。
“错了,该避。”
绿衣之人又起一掌,笑尘下意识地往侧一避。
“又错了,该退。”
“错了。”
“错了。”
一连十数招,笑尘没有听到一个“对”字,却已经气喘吁吁。
可对方没有给笑尘休息的时间,又是十数招扑面而来,笑尘应解不暇,一咬牙,生生受了一掌。
绿衣人手上多了一根银针。
“很好,虽然拳脚的章法十分乱,全无逻辑可言,但不会只防不攻,关键时懂得取舍。”
笑尘这才看清绿衣人的打扮,一身宽大的莹绿衣衫,虽未束腰,却见袅娜身姿,如万里荷塘,碧波澜澜。一张清澈容颜,虽轻纱蒙面,却只那一双眼就胜过了千般彩霞。
竟是女子!
“这取舍之道,有很多身手强于你的人都未必懂得。你竟有此认知,实属不易,看来真的是个学武的良才,甚好。至于拳脚章法,只须稍加指点,便可以靠勤练补上。如方才第一招,你若从右侧避开,则可顺势攻我左肋,第二招,你若向后退去,则可借后墙反弹,借机回攻……”
绿衣女子一招一招分析下来,笑尘越听越妙,原来拳脚之术,不靠硬挡硬拼,不靠招式花哨,视对方的身形,套路,以及场地的环境,竟可以将一些简单的招式如此灵活运用起来,既快又有效。
“再来。”
绿衣女子方一说完,也不等笑尘细想,又是十数招接连而至。笑尘虽有意想要照着她方才所教的方法去应对,却难以一时将诸多因素考虑计算在内,刚开始一两招似还像那么回事,可之后就手忙脚乱了起来。
“再来。”
绿衣女子不断出招,笑尘逐渐从接两三招,到四五招,到七八招,最后尽数接下。
绿衣女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招呼笑尘进了昨日的那件暗屋。
“再来。”
一进屋子,一来目力难及,二来地形又有了变化,好不容易过了先前一关的笑尘又是从零开始,然后接两三招,四五招,直至尽数接下。
很快一个时辰便过去了,绿衣女子道:“不曾料想,你竟领悟得如此之快,看来先前只是少了个好师父。”
笑尘的师父就是昌邑王的侍卫,原先也是大内侍卫,说他不是好师父着实有些苛刻,可此话由眼前这个绿衣女子说出来,笑尘却觉得无可厚非。
此刻笑尘手脚酸痛,却兴致勃勃,高兴地道:“多谢前辈指点,笑尘着实是获益菲浅,只是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又为何要指点于笑尘。”
绿衣女子道:“已死之人,不及名姓,你若定要知道个称呼,便称我螭吻罢。”
笑尘见绿衣女子腰上一块佩,晶莹玲珑,正是螭吻的形状。
“至于为何要指点你……”螭吻似乎笑了笑道,“就当是我见了你,觉得有缘吧。”
这是什么理由……
“明日卯时,我还在这里,记住,这里的事,不要对第三人说起。”螭吻言毕,飘然离去了。
一连一个多月,笑尘都准时赴约,螭吻就笑尘的招式,应对,吐纳,速度,着力等基本功一一指正,笑尘独自一人时也勤加练习,进步飞快。笑尘从未想过自己的武学还能有如此大幅度的提高,因此这一阵子,笑尘的心情尤其好,见了螭吻也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冯野王则是被折腾得惨不忍睹,王皇后自从发现了他扮女装的潜质后,仿佛迷恋上了替他装扮。每次到最后,冯野王都不得不惨兮兮地求助太子刘奭,刘奭心有不忍,只得以别的事情转移母后的注意力,这才屡屡使冯野王逃脱生天,找回了一点作为男人的尊严。
可逃过了王皇后这一茬,还有笑尘在呢。笑尘心情越是好,越能想出点怪招来捉弄冯野王。一会儿认真地告诉他若对着流星许愿,没准可以让他变聪明些,害得冯野王在屋顶眼巴巴地坐到了天亮,流涕不止。一会儿又在他衣服的夹层里缝了个铃铛,吓得冯野王以为有个野鬼盯上了他,日夜跟随在他身后。一会儿还偷偷将冯野王的门把手换了地方,使得冯野王在某一天早上用尽全身力气,满头大汗,仍是不能出自己的屋子。
夏季将过的某日,笑尘又一次在卯时来到了那个小庭院,见到螭吻,开心地称了声“前辈~”
螭吻点点头,道:“今日要学的,便是这个。”
螭吻抖开袖口,丝丝银线绽放而出,螭吻十指轻绕,银线随之翻飞,星星点点,煞是好看,若不是笑尘发现那银丝尽头连着的,竟是一根根森森的银针,笑尘简直以为螭吻是在起舞。
“这线是天蚕丝所制,十分牢固。你习过鞭,又会飞针,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螭吻说着,便将银线交于笑尘手中。
笑尘将线端绕于指根处,闭上眼回想方才螭吻的动作,片刻后,笑尘一睁眼,扬手就是一挥。银线洋洋洒洒,在空中画过了一条优美的弧线。笑尘又是折肘一收,银线那端的银针纷纷向外翻转,如蚕丝般向笑尘包拢而来。笑尘翻手于背,足下一点,腾空翻身,那团银线随着笑尘的动作,包裹成圆,如一团透明的护罩。笑尘在银色的球体里旋转而落,手臂一送,那丝丝银线直铺在面前,每一条上,都齐齐的穿着三枚树叶。
螭吻怔住了,她怎么第一次便……像是……生来就会……果然有些事是怎样也避不开的事实。
笑尘也很是奇怪,自从手指上缠上了那银丝,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随意一挥,那银线便如同长在自己身上般,十分听话,运用起来得心应手。笑尘只当这也是前段时间苦练的结果,并未多想,只是看螭吻不说话,有些着急,问:“前辈,可是笑尘做得不妥?”
“不,你做得很好,如影随形,你已经会了。”
“真的?”笑尘很开心。
螭吻点点头:“我已没有更多的可以教你了,明日起,你不必再来此处。”
正高兴着的笑尘一听这话,下意识地就要挽留:“可是前辈,笑尘仍有许多不足之处……”
“确实,可只要你今后勤加练习,必会有所进步。尤其是这如影随形,你虽是会了,但威力尚不及一成,这之后,就要靠你自己的悟性,融会贯通,方可千变万化,无往不胜。你学东西都很快,但这一步却宁可慢一些,两年之内,你不可在人前使用如影随形,只能在私下勤练,用心去仔细体会,让它成为你真正的影子,你可做得到?”
“笑尘做得到。前辈,那笑尘以后,可否再见到你?”虽只处了这短短不到两个月,但螭吻给笑尘带来的,不仅是武学上的进步,更有心灵上的依赖。
螭吻伸出手,抚了抚笑尘的头道:“有缘的话,自会再见的。”
而你我,又岂会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