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尘在皇宫里折腾得热闹,朝堂上也不见停歇。那日宣帝召见了赵充国将军和义渠安国时,边关同时传来急报,称先零羌首领杨玉强渡湟水,占据大汉边地。杨玉集结了羌人30余部落,齐齐进发,边郡无力禁止。幸而羌人东渡湟水后,并未继续向东推进,而是召集了两百余名羌人首领会盟,似有要事相商。
刘询闻讯不由一惊:“这羌人不是素来小打小闹,不成气候么?怎么此次竟能一举夺得我边镇而不能挡,莫非有他族相助?”这似乎要比预料得严重得多么。
“皇上莫急,老臣以为并非如此。”赵充国虽早已年过古稀,但精神抖擞,声如洪钟,沉稳有力,使人安心。“依老臣之见,之前羌人之所以不成气候,是因其部族繁多各有首领,互不相服,甚至有时会互相攻击,争权夺势。先零羌虽为其中最大一支部族,人口至多不过十数万,军队人数则更为有限,单独起兵,实不足为患。但若羌人数十个部族间可消除旧怨,联合所有兵力,便不可同日而语。30余年前,西羌反叛,仅有先零、烧当、牢姐等十余部族盟约,竟集结了两万五千大军进攻令居(今甘肃永登西北)。而此次30余部落结盟,即便是历年来羌人屡遭天灾,人口不丰,也至少可集四万大军。”
“竟有这么多?”刘询不由站起身来,来回走动,“赵将军可知,为何此次羌人如此团结一心,孤注一掷?”
“老臣不在边关,不可妄加揣摩。”
义渠安国插嘴道:“臣以为羌人这般团结,乃是近年来粮草不丰,牛马难肥,所有羌人部族都面临人口剧减之危。正如臣年前转达羌人东渡湟水之请,当时羌人所述,倒也属实,臣巡羌时也见了羌人的荒凉惨状。此次羌人会有如此之举,应也是面临存亡之际,无奈之举。恕臣直言,若是朝廷予以怀柔安抚,发以粮草,并暂借牧地,羌人没了开战目的,将不战自散。”义渠安国边说,边瞟了眼赵充国,意思很明显,当初就是你极力反对羌人的请求,你看,现在把人逼急了吧?
“义渠大人此言差矣,我大汉与羌人往来已久,羌人弱时,便假意归附,却从无真心,我大汉何尝不曾给过他们好处?可羌人从不知感恩,一有机会便要攻打边关,抢人夺物,反反复复。蛮夷之性如狼,只知争抢,与狼谈怀柔安抚,只会引狼入室,义渠大人怎可如此糊涂!”赵充国因去年义渠安国盲目答应羌人东渡之事而不怎么待见他,现在听了他这番言论,更是嗤之以鼻,要不是是皇上在前,赵充国早便发作了。
义渠安国的话被堵了个严实,心里颇不顺畅,偷偷看了眼刘询,却发现刘询听了赵充国所说,略有所思,显然有赞同之意,便也不说话了。
刘询问:“那依赵将军的意见,现在是否应该举兵西进平羌?”
“羌人渡了湟水之后,并不东进,显是仍有顾虑,此时我方若是大举发兵,却会将他们逼急。虽老臣有足够的信心打败羌人,但战乱之事,仍是能免则免的好。”
刘询点头:“朕也是如此想,但观羌人此次态度颇为团结,不知是否能从中瓦解。”
赵充国微微一笑道:“以防万一,边军此刻应积极操练,此事不可怠慢。另,羌人部族素来不和,此次虽迫于无奈而结盟,但少不了互相猜忌,若能使人从中挑拨……”
“赵将军此计甚妙~”刘询称赞道,“却不知这挑拨之人……”
义渠安国一看眼前是个机会,马上自荐道:“臣方巡视羌族部落归来,对羌人各首领的特性都颇为熟悉。臣不才,在此自荐,愿担此责。”
赵充国对义渠安国办事总觉得有些不安,但一时确实也想不到合适的人选。
刘询道:“义渠安国,那朕就命你再度巡视羌族,与之协商,并寻机从中瓦解。”
义渠安国大喜过望,忙跪称:“臣遵旨。”
元康四年,五月,义渠安国再度巡视羌族部落。同月,右扶风尹翁归病逝,满朝皆哀。
宣帝亲赴灵堂,张敞同为三辅之一(三辅,即京兆尹,左冯翎,右扶风),带着笑尘和泊名,一身素衣,与诸多官员一道前去。
灵堂就设在尹翁归生前所宿的府上,待到了灵堂,众人不禁惊讶,这间屋子墙壁斑驳,屋垣残破,堂堂右扶风的府上,竟连一件像样的家什都没有。
尹翁归的三个儿子跪于两旁,刘询问:“尔等生为人子,为何连尹老的灵堂都不及布置?”
尹翁归长子答:“回皇上,家父生前的俸禄,除维持基本生计外,尽数用于接济贫民,我兄弟几人在家父的教导下,也是如此,因此我等实无多余零款盛办丧事,只得从简。”
刘询闻言眼眶湿润,道:“朕未曾料想,右扶风尹翁归,为官二十余年,政绩少有人及,却一贫如洗,连后事都不能办妥。朕甚感伤……”刘询招呼过御史大夫邴吉赏赐了尹翁归的儿子一些金银,让他们好生置办尹翁归的后事。
见了这一幕,张敞也颇为感慨,对着笑尘和泊名轻声道:“人言我大汉强盛,乃是历代明君执政,虽此言非虚,可若无千百个如尹大人一般的能臣于各地辅佐,大汉岂能如今日壮大。上清而无欲,则下正而民朴啊~”
笑尘将这句话听进了心里,喃喃道:“虽是滴水,愿入海洋而融;虽是寸土,愿拜高山为基。”
张泊名很是赏识地看了看笑尘,却不知为何又转而轻轻叹了口气。
六月,宣帝提尹翁归长子,原平陵县令为右扶风,继承父业。空余的平陵县令一职,由屡获奇功的原长安县尉张泊名担任。
领职的张泊名即日就要出发去平陵,临上马前,只听得远远有人在叫“哥哥”,回头一望,只见一个身着鹅黄衣衫的少女从一辆马车上跳落下来,提着裙摆,急切地跑来。
“尘儿近日来果然进步不少,现在穿着裙子也会跑步了,只是姿势需要再文雅一些才好。”张泊名笑道。
“哥哥,为何你要去赴任也不告知我,若不是我听了萧太傅所说,告假赶来,岂不是都不能来为你送行?”笑尘一脸责怪,或许是因为刚才赶路急了,脸上微微泛着红。
“好了好了,看你怨得,我又不是去打仗,没什么好生离死别的。平陵并不是很远的地方,若是骑马,要不了一天就能到。”
“我知道。只是……从未有离开哥哥这么远,我……不习惯。”笑尘低头,一只手轻轻拽住了泊名的衣袖,似乎这样泊名就不会走了一般。
泊名微微有些窃喜,却也不知该怎么宽慰笑尘,眼见着边上的人有些聚拢来看热闹的意思,便低头轻轻地在笑尘耳边说:“尘儿今日的打扮很漂亮。”
“恩?”趁着笑尘一怔之间,泊名一抽手,翻身上了马。
笑尘反应了过来,直跺脚道:“哥哥又戏弄于我!”
张泊名在马上哈哈大笑:“若不是如此,莫非尘儿要同我如爹娘那般演上一场才罢休?”
笑尘想起那“温馨”一幕,一阵恶寒,连声骂道:“我就是要演也不同你演!你赶快走吧,到了平陵那里可别出什么乱子,叫我以后都不敢跟人说你是我哥哥。”
“多谢尘儿提点~”张泊名扬鞭欲走,又突然回过身来,神秘一笑道:“不过,刚才那句话,我是说真的。”
笑尘又是一怔,脸微微红了。
善于八卦的长安百姓马上传开了这样一个消息,说是张敞之子张泊名临行之时,有一鹅黄衣衫的神秘少女千里相送,依依惜别。该少女长得明眸皓齿,灵秀非凡,比以貌美而闻名的平通侯之女杨宜琴还要美上几分。此消息一出,不知有多少长安少女默默心碎了一把,杨宜琴也很是不服,命家仆寻找是哪家的女儿竟能比自己还美,一定要当面比一比,可家仆寻遍长安,仍是没有找到当日那个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