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真冷血。”从淳于依家中出来后,笑尘拉长着一张脸道,“方才淳于依心情那么差,能把事情交待清楚已经很不错了,可哥哥还逼着她做着做那的。没看见她捏着我的手一直在抖么?没看见她都快哭了么?居然将一个小女子逼到如此境地还不心疼,哥哥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泊名反问:“尘儿,你不想追寻玉衣了么?不想救人了么?”
“当然想,但我们也可以用别的法子。”
泊名摇头道:“有最快的方法不用,难道要绕弯么?你可知多拖得一时,玉衣就有可能逃得更远,人质也多一分危险。如今我逼淳于依是冷血,可我若不如此,反害了玉衣手中的人质,反而就不冷血了么?”
“这……”笑尘语塞。
“尘儿,凡事总有取舍。如今淳于依将千里相寻给了我们,又答应助我们往玉衣身上涂抹诱红蜂的蜜汁,对于我们来说,这是最好不过了。淳于依的喜怒哀乐,在这个任务面前,只是微不足道,尘儿切莫因小失大。”
“话虽如此,可我觉得这样的事情我做不来。”笑尘低声道。
“我也赞同张县尉的做法。”郑有成开口道,虽然张泊名早已不是什么县尉,郑有成却叫得顺口,干脆也不改称呼了,“淳于姑娘愿意忍痛相助,正是因为她能分清什么是小,什么是大。淳于姑娘懂得这个道理,怎么反而张特使就想不通了呢?”
连成见也……刚恢复神智不久的人,亏他也好意思来说教我。笑尘虽如此想,却也不得不承认事实。
“可哥哥这个方法也不保险,万一玉衣没有去探望淳于依,我们的计划不就落空了么?”
“既然他曾探望多次,那他就一定会再去,而且,马上就会去。”这是同为心有牵挂的男人的默契,泊名肯定地说。
淳于依果然成功地将诱液涂上了玉衣的衣衫,泊名等三人通过千里相寻的红蜂找到玉衣的所在,见到了被囚的王褒,却没有急着将他救出,依样将另两种诱液涂到了月禾和王褒的身上,并委托风使将与月禾身上的诱液相对的红蜂送回了长安。
一路到了酒泉,泊名等人计划着明日去拜访酒泉太守,索要出关文书,于是决定犒劳下自己,不再露宿,在客栈要了两间房,方便打点。郑有成很是自觉地独居一间小房,将另一间稍大些的留给了泊名和笑尘。
泊名见笑尘倚靠在床边,抱着膝盖,便上前询问:“尘儿若有所思的样子,可是后悔当天没有立时将王司乐救出?”
“哥哥又来取笑我了,这是我们计划说定的事情,我也是同意的,怎会后悔?”
“可我见你从那日起就仿佛有心事一般,常常一个人静坐沉思。尘儿若是有心思,不妨说予我听,好过你独自憋着,让人看了不免担心。”
“不是我不愿说,只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笑尘抬头,突然问泊名:“哥哥对于我和子渊的事是怎么看的?”
泊名险些将手中茶杯捏碎,心道:“怎么突然就问得这么直接,且听这口气,像及了女儿要论及婚嫁,前来问父母的意见似的。”
看到笑尘认真的眼神,泊名不忍辜负了笑尘对自己的信任,道:“照我的看法,其实你俩,并不合适。”
“为何?”
泊名推开窗,此时正是日落时分,从窗口望出去,那一轮红红的落日伴着晚霞,甚是美丽。“尘儿觉得这落日景象可美?”
笑尘点头。
“日出日落时分,因其宏伟壮丽,自然会引人注目。可尘儿有无想过,旭日真正的意义并不是在这短短的两瞬间浸染天空,供人欣赏,而是在整个白天默默地照亮大地,照暖人心。你与王司乐的相识,就好比互相间见到了对方的日出日落时分,璀璨光华,让人挪不开眼去。可是情感之事的重点不在这一瞬的光华,就好比一天中的重点并不在此刻,而是在一些并不十分夺目,却能源远流长的平淡之事上。我如此说,尘儿是否明白呢?”
笑尘有些茫然,定定地看着泊名,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泊名笑了,道:“那便这么说吧,正如我们此次计划商议,当天我们虽能救出王司乐,却决定放长一根长线,暂时先不行动,此事尘儿也没有异议,是么?”
“恩,没有异议。”
“这便明朗了。若王司乐真是尘儿心心念念牵挂之人,尘儿就决不会答应此事,将他置于可能危险的境地。什么以大局为重,什么放长线,若是心念之人不在了,大局,你与谁共举?长线,你和谁共收?天下,你同谁为伴?”泊名深切地看到了笑尘的眼中,一字一句,直达肺腑。
笑尘慢慢地站起身来:“正如哥哥所说,这几日困扰于我的,就是此事。为何我见了子渊,首先想的并不是要救他出来,而是应不应当在此时救他。又为何,我并没有那久别重逢的激动。原来,我只是看到了那最为光彩的一瞬,即使心有所念,念着的,也只是那一瞬,并不是子渊本人。”
“这才是我的尘儿,那个笑称‘少活二十年又何妨’的尘儿。”看笑尘仿佛悟了,泊名宽慰之余,反而有些心虚,虽然自己所说属实,但这些话由自己说出来,不免有卑鄙之嫌。于是泊名只能自我安慰般地默念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笑尘继续问着:“照哥哥所说,只要是心念之人,便一定会为了他一人,其余皆可抛?”
“正是。”泊名对这一点相当肯定。
笑尘听了这话,仿佛又有些困扰起来。泊名隐约听见笑尘在小声嘀咕:“亲人也可以心念”,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加紧跳了几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