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笑尘饶有兴趣地把玩着手中的新武器,对李冰说:“冰块儿,方才你可看得仔细了?回头可要好好操练,我要给哥哥一个惊喜。”
说完半天没听李冰回答,笑尘不由回头一看,只见李冰皱着眉头,不知神游去了哪儿。
李冰所想的不是别的,正是方才在考工令时,韦静几次三番看着自己,露出诡异的笑容,李冰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不知她是何用意,百思不得其解,此番正在纳闷,却忽得又看见笑尘一张脸出现在离自己面孔不到两寸处,吓了一大跳,急急地往后退了三四步。
笑尘笑道:“冰块儿,想什么出神呢?”
李冰忙道:“是卑职失职。”
“我又没说你失职,冰块儿,你好歹也是个年轻人,想想心事也是正常的么,不用成天这么老气横秋的样子。方才,连静姐姐都说你成天紧张着,早晚累坏了自己。”
李冰听到笑尘提到了韦静,又觉得一阵异样,脸上不免有些抽,笑尘看在眼里,心里有了数,问:“冰块儿,怎么我提到静姐姐你就别扭了,莫非你刚才那番失神都是因为静姐姐?”
李冰没想太多,便老实回答:“正是。”
这一回答倒是把笑尘下了一跳,心道:“这冰块儿,没想到表达感情起来竟如此大胆,直言不讳。静姐姐果然风姿过人,连冰块儿都动了心。唉,冰块好歹也帮了我不少事,我可得想办法给他制造些机会。”
笑尘想着,便乐呵呵地拍了拍李冰的肩:“可以啊,冰块儿,你要化了啊,要化了啊。莫急,这事便包在我身上了。”说罢蹦蹦跳跳地走开,留了李冰一人在原地莫明其妙。
接下去的几天,笑尘藉口要研究兵器,常带了李冰一起去考工令找韦静,见到这两人互相看对方的眼神都很是怪异,笑尘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想,但却看着他俩只是互相看来看去,无任何举动,心里也替他们着急,不知该如何将这火给扇旺了。
这会儿笑尘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品月轩前,想到自己多日不曾前来,不知林无双她们过得如何了,就提步入了大门。
林无双见到笑尘来了,忙不迭迎上来将笑尘抱住:“笑尘妹妹,好久没见着你了,想煞姐姐我了啊。”说着便对着笑尘的头脸一阵揉,甚是疼爱的样子。
笑尘乐呵呵地挣脱出来,问:“姐姐现下是在忙乎什么呢,怎么跑上跑下的。”
“嗨,还不是为了过两天的乞巧节,这次动静可大了,说是王皇后要亲自上城楼顶引彩线,这彩线从午门引下后,要连到七七四十九个彩女手中,这些彩女要手执彩线,临月起舞,咱轩里不仅有三位姑娘被选去当了彩女,还有五六个要去奏乐的,而且这奏乐的排练都放在我们轩里了,这两天我都没做什么生意,尽是为了这事忙乎呢。这么大的场面上要是出了乱子,那可是谁都担当不起,所以大家伙儿都紧张着呢。不过,话说回来,这事儿要是办好了,嘿嘿,赏赐定是不少,非但能把这几天损了的生意补回来,还有赚的呢。”林无双说着说着便扯到了钱上,笑尘不由开怀。
正说着,来了一个人对林无双喊着:“掌柜的,后院让您过去一下。”
林无双对笑尘打招呼:“笑尘妹妹,不好意思啊,姐姐今日实在没空,这后院便是那排练的地方,等你改日再来,我姐妹俩好好聊聊。”说着便脚底生风地向后院走去。
方才来叫林无双的不是别人,正是映霞儿,这会儿林无双一走,留下了映霞儿和笑尘两人大眼瞪小眼,甚是尴尬。
本来凭着映霞儿的才艺,无论如何都能评上这次的彩女,但正因为她前阵子故意栽赃笑尘,虽笑尘父女并没有追究,但映霞儿的声明便就此一落千丈,品月轩已经另捧了个头牌,这次的乞巧她也连个乐手都没份儿,只能在轩里打打下手。此番见到笑尘,映霞儿心里很不是滋味,听到笑尘开口叫了自己一声“霞儿姐姐”,便冷哼一声道:“张笑尘,你可是报复得开心了,报复得爽快了?你看到我现下这样一事无成,可是心里痛快?”
笑尘不由皱眉:“霞儿姐姐何出此言?笑尘从来没有怪过霞儿姐姐,何谈报复?”
映霞儿又是一声冷笑道:“没有怪我?说得好听。我本就是一个歌女,现在我唱又不能唱,跳也不能跳,弹琴也没人听,就连田公子也被你们……我现下可是什么都没有了,这难道不是你在背后捣的鬼。是,我是冤枉你入了狱,可那也是因为你盯着田公子不放,非逼得田公子出此下策不可。可你倒好,在里面呆了一天,没吃什么苦,出来又是风风光光。既是如此,你为何,为何要把我往死路上逼?”映霞儿杏目圆睁,眼里是深深的恨意。
笑尘摇摇头,正要回答,李冰却一步抢到了她身前,大声道:“这样的结果,难道你们在冤枉张特使之前没有想到过?难道田公子在犯案之前没有想到过?你们本就先做了错事,现在便是因自己种的孽而受报应,乃是自作自受,怎么又怪起张特使来?你这样不分善恶,做了错事又不认,便是再惨上一万倍也是罪有因得,不得人同情。若不是张特使网开一面,你早就被发配边疆,哪里还有力气在这边口出狂言,以怨报德?”李冰脸色微红,目露火光,两手握拳轻颤,像是忍了很大的怒气。
笑尘心里先是一奇,李冰为何如此激动,然后又是一阵感动,心道:“李冰本就正义感极强,现在准是觉得我受了冤屈,替我出头来着,原来这冰块儿的心也是热的呀。”
映霞儿被李冰一通话说得一懵,又见李冰身材高大,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喷出火来,不由心中害怕,嘴唇颤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笑尘叹了口气道:“霞儿姐姐,之前我从你这里学歌学舞,处得甚是愉快。你冤枉我,乃是为了帮田公子,我不怪你。我知你现下有难处,今日这番我也不追究,田公子那边,我会向家兄打个招呼,让家兄好生照顾他。笑尘自问心无愧,对霞儿姐姐你也算仁至义尽,望霞儿姐姐爱惜自己,好好度过这段时间的难关,无双姐姐是个热心人,我相信她也会帮你。但你若再如今日这般指罪于我,笑尘不保证每次都能有宽大的胸怀来原谅你的所作所为,届时会有什么后果,霞儿姐姐可要好生掂量。”
映霞儿咬着嘴唇,渗出一丝血印,带着复杂的眼神看了笑尘片刻,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开去。
笑尘又是一叹,看见李冰还在那捏着拳,便轻声对他说了声:“谢谢。”
李冰一脸讶异,方才还怒目圆睁的一张脸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笑尘也不多说,正欲离开,却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从后院走了出来,笑尘一见那人,便一时挪不开眼睛。
王褒今日前来品月轩,乃是作为大司乐,掌管此次乞巧的乐章,来轩中帮忙排演。王褒一来,轩里的姑娘便乐坏了,且不说王司乐弹得一手好琴,经他一点拨自己的琴艺就能长进不少,单是王褒这一副不沾人间烟火的模样,便折了众姑娘们的心。她们也都打听过,王司乐刚及弱冠之年,尚未娶妻,若能有幸得他青睐,那可真是美梦成真了。于是这会儿王褒要走,她们一听,便纷纷跟着相送,生怕被别的姐妹抢了先。
笑尘看见王褒周围一群莺莺燕燕,左一个佳人低眉细问:“王司乐下回何时再来。”又一个美女含情脉脉:“王司乐可否指点小女子一二?”再低头看看自己,头一回讨厌起自己穿男装的样子来,一时间扭扭捏捏,眼里一股子怨气冲天。
王褒此时也看见了笑尘,不由眼神一柔,笑出一片朝霞,暖入人心,周围的姑娘们又是醉倒了一片。
李冰见王褒径直向笑尘走来,不由往腰间摸去,一副警戒模样,被笑尘摆摆手拦下,道:“这位是王司乐,曾和皇……黄大人一起到我家去过,当时你在外操练没有见到。王司乐,这位是尉前亲兵李冰。”
王褒微微一颔首,对着笑尘说:“那日一别……”王褒想说他刚走出笑尘的家门便欲折返,却不知是否会唐突。他也想说,自那日起,他夜夜弹奏那一曲,每弹一遍,便回忆起和笑尘一弹一唱之和,可此番笑尘在她面前,他却突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笑尘双目闪亮,说:“笑尘那日应当追出门,问清王司乐的住所,便好上门回访,那样便不会,不会……”不会在我想唱时,却找不到人相和。
两人均无不知为何,无法把话说完,可又不知为何,即使对方不说,自己也清楚知道对方所想,便干脆闭口不言,只是默默相视。
许久,王褒又开口:“三日后乞巧……”
“我会来听,我等你。”笑尘抬头,眼神清澈,语气坚定。
“好。”王褒的双眼也明亮起来。
如果此时笑尘还有多余的精力关注一下周围,便能听见那些姑娘一颗颗心都碎掉的声音,那些知道笑尘身份的,明白自己无法和笑尘相比,那些不知道笑尘身份的,以为王司乐有断袖之癖,总之,自己是没了希望了。
李冰倒是一直默默地在一边看着不作声,不知该作何感想,心道:“京兆尹夫妇就素来旁若无人,张特使在这方面倒是得了真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