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迷糊了双眼,雨,血,还是那油纸伞下不染片尘的白色?
玉衣隐约见到那只小巧的手向自己伸过来,他看不清手的主人,却在失去知觉的前一刻,本能般地将那小手牢牢抓住。一如多年前,被亲人离弃,饥寒交迫的自己,不顾一切地抓住了那只朝自己伸出的手,即使玉衣知道,这一抓,要付出的也许是自己的一生。
直至昨天以前,十五岁的玉衣还是一个心高气傲的青年,认为凭着自己的本领,什么地方都是来去自如,什么人物都是手到擒来。因此玉衣自信满满地向坛主保证,这次去长安,别说是陷害霍光这样的小事,说不定那狗皇帝的头颅也能顺便取来。坛主劝他莫要莽撞,玉衣也没听进去多少。
待得成功潜入霍府,藏好了陷害霍光谋反的罪证,又去膳房将霍光生病的用药换掉了一味之后,一身夜行衣的玉衣半是好奇半是好胜地来到了皇宫的外墙。
巡夜人方一走过,玉衣就如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翻入了皇宫,一路寻着僻静小道,收住气息,轻轻地走到了御书房外。轻轻松松,号称戒备森严的皇宫内院也不过如此么,狗皇帝能活到现在,算他命大了。御书房的灯还亮着,狗皇帝该还在办公吧,周围居然也没有侍卫。好,就让我去吓他一下。玉衣这么想着就要往里冲。
“我劝你,不要再上前去了。”
突然从背后传来的声音让玉衣一凛,迅速转过身,拔出铁扇来,却没有看见有任何人,也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
奇怪,玉衣正纳闷着,又听见有声音传来。
“这把扇子,他竟然……”
似有些什么东西扰乱了对方的气息。左边,玉衣听得真切,毫不犹豫地挥出一扇。
一阵劲风,左方树叶嗦嗦掉落,而一个莹绿的身影却仿佛丝毫不受劲风的影响,从容地破风而来,连衣摆都未有被吹起。
“果然是狴犴的弟子,好吧,看在他的情面上,你若就此罢手,我今天可以当作没见过你,速速回去吧。”
对方认识师父?可是狴犴这个名字,我并没听说过啊。玉衣不及细想,只是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很强,即使如此近地站在面前,玉衣也丝毫觉察不出有人的气息,这样的空旷感让玉衣感到紧张。可年轻气盛如他不愿意就此退缩,好不容易来到了此处,总要试着对抗一下,即使不如对方,逃总逃得掉吧。玉衣这样想着,又是侧划出了一扇。
可这一扇却只挥到了半途,玉衣觉察到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缠上了自己的手腕,之后,就再也动弹不得。
“没用的,即使狴犴亲自前来,我也有把握可挡下,又何况你只学了不到七成的扇。快收手吧,我不想伤你。”
对方话音落下后,那冰凉的丝线离开了玉衣的手腕。玉衣并不知道方才他的右手险些就永远也使不了扇,才一被放开,就不知好歹地又攻了上去,可在离对方两尺处,却又怎么也进不了前了。
“不要逼我出手,你会后悔的。”
对方的言语中充满着警告,但面对这样的机会,玉衣又怎愿意罢休。
玉衣起扇。只听得对方一声叹音,随后,疼痛就从自己身体的各处散发出来,笼罩了全身,而玉衣竟不能呼痛,喉头那根细细的丝线,准确无误地锁住了他的声音。
玉衣这才看清,缠绕了自己一身的的,竟是从绿衣之人的袖筒里散出的丝线,千丝万缕,轻柔光滑,却是丝丝切肤,缕缕勒骨。
对方很快就又收了手,凛视着蜷缩在地的玉衣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走还是不走?”
肉体上的疼痛已消,可方才那一瞬之间的痛楚却久久地残留在玉衣的心里,无法磨灭。难道,我就这么灰溜溜地走开么?可我,有第二个选择么?
正在玉衣踌躇之时,忽听有人喊:“皇上,不好了,大司马霍将军他……”
绿衣之人闻言一时恍惚。
机会,玉衣抬手。
“撕拉”一声,绿色的衣袖上多了一道裂痕,一抹红色沿着裂痕渗出。玉衣正得意终于得手,却见那绿衣一旋,起袖轻洒。玉衣顿时觉得自己的面前空了,明明对方在向自己靠近,可玉衣却觉得眼前是万丈深渊,像是要把自己吸纳进入。
“不好。”玉衣暗想着就往后退去,却还是晚了。
只觉得胸口一凉,有什么东西透心而过,又撕扯而出,张口,便是一口鲜血吐出。玉衣落荒而逃,没有停,不敢停,自锁住心脉奋力地逃开。
疼痛和麻痹都从四肢的末梢攀附上来,玉衣这才后悔方才没有听对方的劝,这绿衣之人,强大得可怕,皇帝的身边,竟一直有这样的人护着么?
好在对方或许顾及到皇帝的安慰,并没有追玉衣而来。城南的萧府附近有接应处,只要逃去那里,或许就能得救,可是玉衣用尽全力,方逃出皇宫,就无力运功锁脉,一个踉跄倒在了路边,再也无法站起,鲜血,从自己的每一寸皮肤渗出,又被雨水冲刷干净。
当那白色的身影出现时,玉衣已经意识涣散开,只是强烈的求生欲望撑着他没有闭上眼睛。
我不要死,不要死,玉衣在心里喊着,于是他奋力地伸出手,抓住了那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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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篇仍在调整中,缓些上,先上个玉衣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