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流离带着成婚不过一月的夫人海惜赶着路,两人行装轻便,一路扮作离家探亲的年轻夫妇。
“流离,我累了。”海惜终于还是撑不住这日夜的奔走,出声朝流离说道。流离点点头,在云水镇的一间小客栈落了脚。
两人都是气质不俗,又生得好看,别人只觉是年轻的富贵夫妻,出来游山玩水或是探亲的,
谁知道,两人原是在逃命。
流离是莫将令的二徒。十年前莫将令被冷千其冷岛主冠上了叛君之罪,说是加入了叛岛邪教火莲教,被关押审查,在刑押房三日之后无故暴毙。他的三个徒弟,莫湖风、莫流离、莫浪天下场各不相同。莫湖风随着莫将令的暴毙不知所踪,莫流离则在府外平淡度日,唯独当时只有十一岁的莫浪天被冷千其带进了府中,十年后,也就是现在,成了府中不大不小的侍卫官。
可是,前几日听说莫浪天因贪恋二公主,被冷千其处了极刑,而冷千其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莫流离。
原来冷千其的岛主之位是在莫将令与源尚令的协助下,弑兄得来。而莫将令原是忠厚之人,无奈是与冷千其多年好友,不得不出手相助。冷千其登位后,为感激两位好友,分别将将令与尚令之位交予他们。可惜莫将令一直心中忐忑,不愿为官,想回乡养老。冷千其生怕他是想下了他这条贼船,撇清与弑兄夺位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的关系,更怕他会将这事宣扬出去。
于是将他以叛君入邪教之名关押,岂料三日之后,莫将令自尽身亡。疑心极重的冷千其怕他的三个徒弟报仇,想要一一除去,后来又见只有大徒弟莫湖风已经十七岁,懂些事情,其他两个分别不过十一二岁,遂决定将莫湖风杀了,将其余二人留下,不料却被莫湖风逃脱了。
冷千其将莫浪天带入了府,将莫流离留在了府外。原以为一切事情就再次告一段落了,过了十年,却又出了莫浪天与二公主的事,冷千其又想起不可留住莫家这一心腹大患,派人追杀莫流离与刚成亲的夫人海惜。
而冷千其派出的人是他的大儿冷水渊。冷水渊与流离原是好友,从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此刻却领了父命与君令,不得不追杀自己的好友。
流离的夫人海惜原也是岛府的侍女,后因与流离结识相互倾心,在冷水漾与冷水渊的帮助下出了府,与流离成了婚。
如今成婚不过一月,却又要跟着夫君逃亡,海惜心中怎么不恨呢?
因为冷水渊掩人耳目的故意放行,使得两人逃出了冷芳镇,但海惜毕竟是柔弱女子,怎么经得起这样日夜奔波?终于在逃出了冷芳镇后累倒了,在云水镇歇了下来。
就是这一夜,冷水渊领着人到了云水镇。
“流离。”冷水渊已经将剑抵在了流离的喉处,只要流离轻微移动就会割破喉咙,海惜站在他身后早已泪流满面。
“少岛主,流离既然已经被你找到,自然不会再有逃的意思。可是海惜与冷莫两家的恩怨无关,少岛主,看在我们曾经的情分上,放她走吧。”流离面无惧色,心中唯一担忧只是他的新夫人,她一个柔弱女子独留在世怎么承受得了这样的伤痛?可是,他不能那么自私,他要她活着。
海惜凄楚一笑,摇摇头:“若是流离死了,我也不会独活,少岛主,痛快点,送我们一起走吧。算是海惜求您了……”海惜说着缓缓地屈膝跪了下去。
冷水渊此刻心像是被无数的兵马碾过,已经分崩离析。他与流离,原是情谊深厚的兄弟朋友,要他杀他,如何下得了手?可是父命难违,君令如山,他闭上眼,将手中的剑重重地刺进了流离身体中。
血顺着剑身,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海惜惊呼一声昏厥过去。
“怎么样了?”冷水渊正站在门外焦急踱步,江医士打开门走了出来,冷水渊迎上前关切地问道。
江医士笑了笑:“没事,海姑娘只是身子虚弱又受了刺激,昏了过去,休养几日就好了。只是,少岛主…海姑娘…有了身孕。”
冷水渊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父亲知道他没有将海惜杀了,已经很不满,派了其他人沿路继续追杀,誓要将莫家赶尽杀绝。冷水渊用尽手段才将海惜偷偷接回了岛府,安置在无人会关注的清思院中。只是,此刻竟然听闻她有了身孕,这……
“冼大,我们去漾儿院中。”冷水渊思量许久,唯有先找冷水漾商量,他将江医士送走,唤上冼大去找冷水漾。
冷水漾与海惜因着流离和浪天的关系也算是熟识,一群年轻人原都是好友,却因父辈的恩怨不得不自相残杀,冷水渊每每想起都觉心中悲痛。
到了冷水漾院中,一个面生的小侍女替他引的路。冷水漾的贴身侍女晚云因为隐瞒公主私逃一事,被处了竹嵌之刑,赶出了府。
“漾儿……”冷水渊进了屋,却见冷水漾坐在床沿,倚着床栏,像是失去心智似的双目无神,不禁有些心疼。
浪天被父亲处死了,漾儿带着身孕在外流浪的两个月,好不容易生下了孩子,却又被逼得母子分离。从小娇生惯养,身娇肉贵的冷水漾在外流浪了两月,已经毫无光彩,又像是老了十岁,无限风韵此刻都埋在了那风霜累累之下。
她听见有人唤她,只是微微抬头望向来者,眼中暗淡,神色木然。
“漾儿,你这是怎么了?”冷水渊走到了她身旁,将她扶起,却见她依旧未有出声,只是一滴清泪从凹陷的双颊滑落,苦笑一声。
冷水渊将她的手捂在双掌之间,她的手像是从冰水捞出,不只凉的惊人还微微颤抖。冷水渊摇摇头,劝慰道:“漾儿,这就是命。浪天已经死了,你的孩儿也已经不知所踪,我们都回天乏力,你现在只有顾好你自己。”
冷水漾摇摇头:“大哥,我想死……”
“漾儿,在这深府之中,活且不易,死更是难得登天。父亲不会让你轻易就死的,你还不明白么?”冷水渊悄悄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看向门外,门外鬼祟几个侍女正在看着他们谈话。
冷水漾望了望外面,一脸的绝望:“我是他的女儿,还是他的棋子?为何要这样对我?”
“你是他的女儿,也是他的棋子。而我,也是他的棋子…我……将流离…杀了…”冷水渊痛苦地闭上了眼,眼前仍是那一夜滴着血的剑身与倒地的流离。
冷水漾的心神因为这件终于回了些,惊呼一声,又捂住了嘴,泪水沿着她的芊芊玉指滑落。大哥杀了流离,那“海惜呢?”冷水漾抓着冷水渊的臂膀摇晃着问道。
海惜与流离的情意如此深厚,流离去了,海惜怎么独活?
“我就是来跟你说此事的……”冷水渊在冷水漾耳边悄声说道,又示意身旁的冼大出外去支开那些看管着冷水漾的小侍女。
冼大出房后,冷水渊将海惜有孕一事告诉了冷水漾,冷水漾还未从母子分离的悲痛中缓过气又听闻好友有孕却又丧夫,不禁悲从中来,止不住的泪。
“漾儿,先不要哭了,海惜现在身孕仅仅一月,旁人都看不出来。我找的是江医士,他是我的人,不会将此事说出。但是父亲派出的岛兵已经开始全岛搜查她下落了,我们只有将她送到烈岛,否则父亲迟早会找到她,那她与莫家唯一的血脉都保不住了。”冷水渊提醒冷水漾。
冷水漾点点头:“那大哥认为该怎么做?”
“我想个办法,让她下月随你到烈火岛去。海惜不是医女么?让她跟着你去,也有个照应。”冷水渊跟冷水漾又交代一番,冷水漾点点头,将事情应允了下来。
一月之后,海惜在冷水渊的安排下跟随冷水漾的随嫁队登上了迎亲船队。
迎亲船队离岛的那一日,冷水渊站在冷水漾的院中,莫浪天栽下的结香已被冷水漾命人砍倒,搁在院中还未清走。
人走树败,轻狂年岁已经随这船远走,随这树入土。独留我一人,看这沧桑之地。忠义难全,舍义为忠,我冷水渊也愧为七尺男儿。
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易老悲难诉。惟愿你们母子到了那烈岛,安生度日。
(明天又要回归正文了,因为回校了,上课了,只能每日一更。。。大伙继续支持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