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双颜跟在两人身后,发现两人走的都是些小道,刚刚入夜罢了,一路竟见不到人。
炎雷时不时停下步子来等他她,烈流火则自顾自地走在前头,水双颜只听得见他宽袖拂动的声音一下一下拍打着寂寥的夜色,却连他的背影也望不到。
水双颜从被绑着出嫁开始就未停歇过,先是颠簸着漂洋过海到了烈岛,第一夜又被醉酒的烈流火纠缠着心惊一夜,去隐煊院谢个恩还遇着了难缠的炎夫人,这几日其余夫人也轮番到她院中刺探“军情”。
最要命是那天被烈流火打的那一掌,不只让她牙都松了,也让她到现在还晕晕乎乎,走路不稳。再加上原就是个一点武艺都不识的小女子,此刻自然就跟不上他们的步子了。
怎么短短几日,自己从冷岛的小红人变成了烈岛的受气包、挨打夫人了?天命不可问,来了就受吧。
不然还能怎么办?!水双颜想到这悄悄撇了撇嘴,这脸真痒啊,怎么办好?
正当她想着近日的坎坷时,三人已经走到了空旷的马场,马场边有一间不大的马厩,烈流火和炎雷走了过去,水双颜则一人站在原地观望。
借着月光,水双颜隐约见到马厩中只有两匹深色的马匹,这就是烈岛的养马场么?就这两匹马?太寒碜了吧?
马厩中的马听见人声警觉地低嘶着,直到烈流火和炎雷走近了才停了嘶叫,着急地踏着蹄子,似乎随时想要冲破栅门。
烈流火和炎雷的面上也都显出了孩童般的满意笑容,双目闪光。两人打开栅门,一人牵了一匹,踩着马镫一跃上马,身手利落。
马儿出来以后,水双颜才看清了,这两匹都不是普通的马,毛色纯净得惊人,在皎洁的月光下,微微反着光。
尤其是烈流火骑着的那匹,马身墨黑,油亮的鬃毛迎着夜风,双目炯炯,鼻子哼着粗气,精神抖擞,随时预备着奔跑。
水双颜又环顾一番空旷的马场,发现马场里除了这两匹马再无其他车马。
那……我呢?水双颜愣在原地,看着已经上了马似乎忘记了她的烈流火二人,彷徨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然感觉一阵劲风袭向她的背,正要转身却被人拦腰捞起,双脚悬空。
“啊!”啊…啊…啊……
水双颜惊声尖叫,其实她只叫了一声,可是马场太过空旷,以致她的尖叫声一遍又一遍地在环形马场中回响绕圈。
怎么回事啊?救命啊?水双颜只感觉到自己被什么缠住了腰提了起来,此刻正在半空中晃荡,她闭着眼不想面对。
“再叫别怪我扔你下去!”烈流火的冷酷的声音从她头上方传来。
她听见他的声音忽然觉得心安了一些,许是因为熟悉吧。壮胆睁开了眼,却又忽然感觉被人抛到了一个颠簸的座椅上。
她缓缓心神,竟然发现自己被烈流火捞上了马,此刻坐在他的马上,坐在他的身前。
他的呼吸一阵阵扑在她的面上,暖暖的,痒痒的。她垂下眼眸,脸上悄悄扬起了两朵红晕,连那奇痒无比的过敏症都忘了。
“怎么?我的黑焰还亏待了你?除了我,还没有人上过它的背呢,知足吧你。”烈流火在她耳边冷冷说了一句,刚刚明明叫得欢呢,此刻又噤了声,垂眸不理人,真是摸不透这女人。
水双颜依旧不理会他,只是感觉自己被他箍紧在怀中,快要透不过气。她望了望周围,才知三人已经出了府,不知往什么方向去了。这个时候不要得罪他了,万一被丢下,连回府的路也认不得了。
三人在夜色中赶了应有半个时辰的路途,路越走越荒凉,不见人家。水双颜倚在烈流火温暖的怀中,黑焰跑起来也奇稳,微微规律的摇晃,竟像是婴孩时的摇篮班硬生生让原本一身不适的水双颜闭眼沉睡了过去。
“主子……”炎雷下了马才知道水夫人睡了过去,主子端坐在马上一动不动。
烈流火将手指竖在唇上,示意炎雷不要出声,又挥挥手,让他退开。
可是您总得下来啊,这样抱着水夫人睡到明日么?炎雷心里想着这话,却也只能退到一旁候着,等着主子下一步举动。
只见烈流火小心翼翼地俯身,生怕弄醒怀中的水双颜,谁知水双颜轻吟了一声,烈流火当即僵了身子。还好,只是梦中的小情绪,并未真的醒转过来。
烈流火伸手轻抚了抚黑焰的耳后,紧接下来的事情让炎雷惊呆了。
黑焰竞慢慢地屈下前肢,半伏在了地上,烈流火脚已碰地,落了马,怀里的水双颜依旧睡得实沉。
若是一般的马儿这样屈膝随少见但也不是没有。马有时喜欢在俯地打滚,也是休息的一种方式,他的红炎也会这样。但是烈流火的黑焰却是一直高傲得让养马人惊讶,它从不降下身子,即使夜晚站着闭眼微眠也很少低头。
所以能让黑焰屈膝的人,只有烈流火。
而炎雷心中更加确定的另一件事是,能让烈流火这样温柔的,只有水双颜。
“不走么?”烈流火抱着水双颜站在别院门前准备进院,却见炎雷一动不动,望着他出神,只得沉声提醒。
炎雷回过神,跟了上去。
院门开了又阖上,对着汪洋那一边灯火通明的冷霜岛。
冷霜岛岛府。
雨霰在御冷院四处找不到冷湮洐,问了许久才知道他带着小沁去了追云院。雨霰的泪都险些落了下来,主子这样念着水姑娘,可是,明日却要迎娶萦潆姑娘了。
“岛主,雨霰姐姐来了。”小沁正在追云远离晃荡,却见到了焦急寻人的雨霰,引着她到了泗湮阁上。冷湮洐站在从前弹琴的窗台,如那日送走水双颜般,背影都透着凉凉的落寞。
“主子,很晚了,回去歇着吧,明日要忙上一整日不能停呢。”雨霰装作轻松的语调唤他。
冷湮洐听见她的声音,身子一晃,像是有些站不稳,双手撑在了窗台上,垂下脸,轻叹一声。
“主子……”雨霰的声音有些哽咽,自己跟着主子这么些年,从未见着他这般无助的模样,让她怎么不难过?
冷湮洐顿了顿,回转过身,神色凄楚,苦笑一声,朝着面前的小沁与雨霰问道:“你们说,双颜,会不会……原谅我?”
雨霰的泪刷一声落下,没有应腔。小沁望望二人,自信地安慰道:“会的,双颜姐姐说,只要知道错了就可以原谅。我从前做错事,只要认错,双颜姐姐就会原谅我。岛主您知道错了么?只要知道就好了。”
“我…错了…可是不知道错在哪里。”冷湮洐又苦笑着摇摇头,先抬脚下了楼。
雨霰刚要跟去,却见窗台上余下晶亮的水光。
男儿有泪不轻弹,若是为情,男儿身段有何用?情伤深处了,无济于事的泪却是唯一能说出口的情意。
情意绵绵,可是,伊人何处?
小沁看着惆怅不已的二人,有些困惑,双颜姐姐不过走了几日,岛主到底做了什么错事这样自责?
而源夫人院中,此刻众人还忙碌着,得不了空。
萦潆站在梳妆台边,伸手抚着台上的红嫁衣,心中溢着满足与惬意。
源夫人轻推开萦潆虚掩着的房门,却见萦潆沉醉在待嫁的喜悦中,丝毫不知有人进了房。
“还不歇下?”源夫人笑着出声问道。
萦潆猛地回神,见着是源夫人,赶紧欠身行礼:“姑母……”
“还叫姑母,还差这一夜么?”源夫人也心中喜悦,冷湮洐已经二十有六了,还未娶进一房夫人,源夫人当然着急了。
现在不只要娶了,娶的又是自己堂亲侄女,绕了弯也还是源家的人,源夫人就更加高兴了,愣是要萦潆留在她院中,从她院中出嫁。
她想要亲眼看着萦潆与冷湮洐成婚,每一个小步骤都不能错过,省得又出了什么乱子。
“嗯,母亲。”萦潆甜声唤了一声,刚让源夫人喜上眉梢却又说了另一句她最不愿听见的话:“湮洐哥哥若是知道我们这样算计他,不知多生气?”萦潆说着脸上现出了不安的神色。
源夫人眼色霎时也暗了下来,但随即恢复常色:“那又如何?我们怎么算计他了?是他自己不胜酒力,醉了酒又把你当做水双颜,要了你的清白姑娘身,难道还想赖了么?现在可是全岛都知道了,家家户户在门前亮着灯笼庆贺岛主大婚呢。”
萦潆瞧见源夫人面色平缓地说着这种话,将她在酒中下了烈性春药的事实掩了去,她也安了心,轻轻笑了笑。
心安了,却又伤了。
那一夜,冷湮洐滚烫的身子拥着她,她幸福得就像要眩晕。可是那一夜,整整一夜,冷湮洐口中一直唤着的却是另一人的名字。
但是她依旧不管不顾,照着姑母的安排演完了戏,拿到自己的应得的那一份回报。
她要当岛主夫人,要冷湮洐这个人。
至于他的心,只要她慢慢温热,总有一天会融化。总有一天他会忘记那个已经嫁做人妇的水双颜,看到身旁这个她。
湮洐哥哥,请你原谅我。
<ahref=http://www.*****.co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