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姑娘,怎么起得这么早?”
雨霰端着抹布清水,刚刚推开冷湮洐的书房,就见到了水双颜倚在窗边,面朝着窗外,她还穿着昨日雨霰给她换上的那身衣裳。
雨霰是少岛主的贴身侍女,平日不必穿着统一的侍女服,冷湮洐对她也十分厚爱,院里什么绫罗绸缎,只要她喜欢尽管拿去做喜欢的衣裳。所以雨霰的衣裳都是些上好的缎子做成的,式样也大方典雅。
昨晚她给水双颜换上的是身天蓝色缎子的袍子,腰间系着白色绫绸,换得太匆忙来不及细看,今日一看才知道这身衣裳和着水姑娘那玲珑有致的身段,着实是好看得不得了。
水双颜听见问话回过身来,雨霰一望,真可惜那好身段,不知为何这水姑娘长得这么一张脸,浓黑的一字眉,塌鼻梁,龅牙厚唇,脸上还散落着零星的雀斑,仿佛这世上所有的坏样子都堆在了这张脸上。哎,不知主子怎么想的,原先的泗儿姑娘虽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倒也还称得上小家碧玉,有些娇俏淘气,现在这个水姑娘,人人见着都不免倒退几步,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吸引人之处。
水双颜咧嘴一笑,清晨的风从窗台飘入,柔柔地拂过她的发,衣袂也轻飘起来。原是幅美人晨起图,被那张脸再这么裂开大嘴一笑,竟有些滑稽了。
“之前一直在洗衣房,早起得惯了。不知这追云院原来人人都这样晚起身,实在无事,就走了过来,见是书房,就拿了几卷书来看。不知碍不碍事……”水双颜说着朝雨霰晃了晃手中的书卷。
冷湮洐让她住在了书房旁那间空置的小房,原是他自己平日看书看得累了小憩用的,被子床褥全是一片雪白。
“原是这样,这架上的书你大可拿着去看,我认的字不多,想看也看不了。主子倒是常常让我和况侍卫拿了去看,可惜我们两个粗人,没这雅兴。”雨霰将手上的盆搁在桌上,把抹布慢慢浸湿,拧干,开始擦拭桌子书架。
“雨霰姐姐,源夫人那金凤镯的事……”水双颜将手上的书卷默默用力握了握,踌躇着终于鼓足勇气问道。
雨霰听见这问话,停下了手中的活,望着水双颜,良久,她缓缓开口:“水姑娘,你知道我进宫多少年么?加上这一年,已经十年。”
水双颜听见不免惊讶,雨霰看着不过二十左右年纪,没成想已经在这里呆了十年。
雨霰见她惊讶的模样,又开口道:“我是渔家女儿,十二岁那年,爹娘出海遇见海难,家里只剩我一个。叔父婶母见我年纪又不够婚配,又怕要养着我,就将我送进了府。吃过些苦头,所幸遇着我们主子,见我还算机灵,收了我进这院里。”
水双颜点点头,原来这雨霰也有些凄惨的身世,这样看来,自己也算是幸运。水家养父母虽然清贫,但对她十分疼爱,不嫌她丑陋。现在又有了些希望可以找到亲生母亲,渺茫也好过全无可能。
雨霰继续说道:“可惜,在这府里呆了十年,还有很多事,我看不明白。你今日问我源夫人那事,更不是我说了你就会明白。只是水姑娘,你我都是下人,若要活,就不能让人知道你还活着。”
水双颜眼里满是疑惑。
“要像个没有思想,不会说话,听不见秘密的死人,更不会想要往上爬,想成主子。”雨霰说道。
水双颜听了最后那句话,终于明白了。
可是,“我没有想要成主子啊。”
雨霰笑了一笑,应道:“我当然知道。可是其他人呢?比如源夫人。少岛主的命定婚配公主已经逝了,这么说来,他第一个纳了进房的女子,就会是将来的岛主夫人。你也明白,岛主夫人该是怎么样的身份?”
水双颜垂下眸子,不想言语了。
在这岛上,岛主为大,身份尊贵自不必说,历来的岛主夫人也都是烈焰岛的公主。冷湮洐本就是侧房源夫人所出,源夫人父亲虽是这岛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尚令,但毕竟也不是公主,所以冷湮洐这少岛主之位,一直也不是应当之事,随时都有可能被烈熠素所出的二少主取了去。
更甚的是,少岛主的命定小公主已经逝了,可是将来二少主娶得却是烈岛名正言顺的公主。为了让少岛主的位子更加牢固,作为母亲的源夫人,自然要想法子,让少岛主娶一个大家小姐,至少能身份尊贵些。
绝不可能是我这样的洗衣妇。水双颜在心里耻笑了一下自己,怎么会想要与那人在一起,不过是救她一命,不过是护了她一次,怎么自己就这样迷失了呢?进府不是为了赚钱找娘而已,怎么还想着拐了那少岛主。
水双颜忽然就坦然了些,脸上又是那傻兮兮的笑,将手中的书卷放回架子,拿过雨霰手中的抹布,干起了活。
雨霰被她一挤,吓了一跳,但看她那样子,应也是明白了。
那就好,那源夫人定不会罢休,早些明白,对谁都是件好事,她也不必提心吊胆。雨霰见水双颜干得起劲,也不阻挠她,打算去厨房看看院里早点准备得怎么样。
这时一个小侍女走到了门外,说道:“雨霰姐姐,源夫人院里差人送了东西过来,说是三日后岛主寿辰用的,让您去看看。”
雨霰听闻这话,答道:“我这就来。”出了门。
三日后,是岛主寿辰,少岛主答应过过了岛主寿辰以后带她出府往南岸。
水双颜现在明白她与他始终是主子与下人,就算有朝一日她真的找到那二公主,她又真是二公主当年遗下的那个婴孩,她也不过是私生女,是这府里的丑闻,怎么可能衬得上她的少岛主表哥。
但是他能带她出府,这样的机会难得,再过几月,她就要随冷冰凝嫁到那烈焰岛,应是趁着这次出府去看看水家父母。
总之,过了这几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