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姑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直到鹤妖的振翅之声远去，柳致方才回过神来，看着满院的狼藉，一脸困惑。
“妙韵死了。”白月初轻叹了一声，看向那座小池塘，“雪云聚敛了妙韵散溢的灵性，凝结成一颗灵性之种，投入了那口池塘里，希冀有朝一日妙韵能够重生。”
“啊？妖仙也会死么！你先前不是和我说过，妖仙早就斩去了自己的形体，是不生不灭的存在吗？”柳致想到不久之前和这位白骨精在这廊上的交谈。
“是的，妖仙无形无质、不生不灭，外物不能杀害，能杀死妖仙的只有妖仙自己。妙韵她是一心求死。”
“为什么？妙韵为什么要求死？”柳致不明白，那位小童子明明是那么的欢快而活泼。
白月初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坐了下来，看着如洗天空下日光澄明，山林寂静无风，风声似乎已经跟随那鹤妖远去了。
“吾辈妖仙因心而成亦会因心而亡，水灵妙韵一心普渡天下，她的生命既然已经成为那鹤妖的执念，那么她能选择的只有放弃自己生命来成全自己的慈悲。”
“可是我看那位鹤妖并不想妙韵死。”
“是的，正是如此妙韵才不得不死。”白月初看向身旁的柳致，那双幻化而出的双眸闪动着些许光泽，“妖仙是纯粹而孤独的。”
柳致尚不能明白白月初所说的话，他并没有追问下去，因为他在这位白骨精的话语里感受到一种深切的情感，像是傲然，又更似落寞……
将院子里的残枝败叶扫净后，柳致站在池塘边，看着清澈的池水，想着那颗在水底沉睡的种子，心绪万千。
那曾经活泼而生动的人物，如今竟化作种子沉眠于此？柳致看着清澈的池水，干枯了的荷叶与茎秆依旧搭怂在那里，又向池底仔细看了看，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一切都是原先的模样。但柳致知道，就在这里，在这清澈的池水中，在他看不见的所在，有一位童子正在安眠，等待再一次的复苏……
“妙韵不会复活了……”柳致回头，看见白月初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你不是说妙韵的种子就在这池塘里吗？”柳致困惑不解。
“是的，就在这池中，但是天地间只会有一个妙韵，如今她已经死了，即使池中的种子能够发芽，那诞生的也只会是另一位与众不同的水灵。”
“那么那位鹤妖为何……”闻此柳致不由想到了那位入情至深的鹤妖，她期盼着妙韵能够复活，但如今听白月初的一番话似乎这并不可能实现。
“她当然明白，但是她心中无法放下执着，所以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白月初明白柳致想问什么，所以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可惜妙韵的死并没有点醒她，反而使其陷入泥淖之中。”
柳致觉得这位白骨精的话有些高深莫测，似乎有什么更深的意蕴在里面，但他听不出来，只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妙韵既已不在，白月初又不用吃饭，那么这顿午饭就只有柳致一个人在餐桌上了。菜色极简，只一汤，熏制的鹿肉，配上笋干与冬瓜一起炖煮，倒也算美味。可惜这里没有豆腐，柳致这样想着，有一口没一口的扒拉着碗里的饭，少了与他争食的人，吃饭也显得无趣了……
就连暝儿和愚儿这两个小畜生也失去了往日的活力，他们似乎也感受到了天地间的那股悲伤之意，午饭之后就依偎在走廊上安静地沉睡。
无所事事的柳致在书房里将琴翻找了出来，静谧的山林间，隐约琴弦震荡，廊上猫狗听闻，抖动下耳朵，重又睡去。山林的声响似乎都被清晨的大风卷走，柳致竟听不见一丝一毫的鸟鸣虫啼，只有指尖的古琴在这书房里、山野间震响。午后的阳光穿透大开的窗户照进来，照在黝黑的琴身与柳致面颊上，又在这方寸之间悄然游离……
无端倦意袭来，柳致起身打了个哈欠，去浴室冲了个澡，回到卧室沉沉睡去了……
柳致再一次陷入无边迷梦之中。
他眼前一片朦胧，只听见泉水击打岩石的声音，这声音是如此美妙而明亮，好似就在柳致耳畔响起，不，与其说是耳畔，倒不如说是从柳致身体里发出的，是从他的心间流淌而出的美妙旋律，无需细细聆听便清晰可闻。
双目不能视物原本是一件令人恐惧的事，但在这奇妙的韵律之中柳致全然忘却了恐怖，转而沉醉其中，恍惚之间竟不计年岁。
在这泉水的叮咚声中不知过去了多久，柳致从那恍惚之中醒转，他的眼前不再是迷蒙一片，他看到了一片广大的水泽，而自己正在这水泽的中央，天顶日光正盛，这样的明亮感让他感到有些许的炫目。柳致低头看到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漆黑的长发若水中的藻荇，面目隐约可见，竟是今日清晨所见妙韵消散前所变幻的模样！
柳致几乎要惊呼出来，说是几乎那是因为柳致发现身体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所以他想要惊呼的举动并没能奏效。他只能眼睁睁得看着自己的身体从水中跃起，赤身裸体地踏波而舞，水汽烟岚自动化作衣裙蔽体，他听见自己的嘴里唱出清脆的歌，那是水波击打礁石的歌声，他非常清楚这一点。
渡过了一开始的那段不适应期，柳致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他现在只是一名观众，一名以主角视角来观看得观众。
也许是做梦的缘故，又或许是妖仙对于时间的感知本就与人不同，柳致只觉得一个恍惚之间，岁月就几经流转，曾经新生而稚嫩的水灵已然不再，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位受众灵拥戴的水泽女神。
这一日，天高日清，妙韵正与一头饮水的小鹿嬉戏，天顶有一只大鹤飞来，羽翅黑白分明，身材匀称而目光神俊，这只大鹤也许是飞累了，便下落到这处水泽小憩。
“真是一只漂亮的大鹤！”妙韵不由得惊叹一声，声音若流水击打礁石，亦轻击听者心扉。
“唳——”这头大鹤忽然振翅长鸣，羽翼扇动间引来风涛阵阵，妙韵见此不由得后退了几步，那头饮水的小鹿也因这天地风云的变换而跑回了鹿群中。
天地间的风在向这里汇聚，将这头大鹤紧紧地包裹，因缘会集，却是有感妙韵之声而化形。
待到风声敛藏，阳光重又普照大地的时候，黑白羽衣掩映着一位美人，她正临水照见自己的面容，神色间满是惊喜与好奇。
“我名妙韵，你叫什么？”柳致看着自己向前走去，蹲在那鹤妖身边问道。
“我？我叫雪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