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夜,顾先生与夫人晚饭后在屋内对弈,忽闻叩门声,顾先生起身去开门,开门一看门口站着几位学生,学生身后站着其长辈,有的是壮年,有的是老妪。
“不知诸位有何要事,外面天冷,快请进屋。”这个时候拜访,应是急事,顾先生私塾刚开,需要照顾周到。
“顾先生,屋我们就不进了,这么晚过来打扰深感愧疚,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尽快告知。”一个中年男子说道,此人衣着打扮是一读书人模样。
“哦,是何事,顾某愿闻其详。”顾先生疑惑道。
“顾先生可知那沈家沈三?”那人问到。
“略有耳闻,此子身世不幸,是个可怜人。”顾先生听到沈三的名字,想到早上那不敢入座的沈三。
“既然顾先生知道此人,那我们就直说了。”那男子拱手示意了下,一般这样做,接下来定没好话,顾先生眉头一皱,看这此人。“能否借故请沈三离开私塾。”
“不可。”顾先生似乎想到会是这样,直接拒绝了。
“顾先生,乡亲们愿意凑点钱。”男子再言。
“看你也是个读书人,怎的,圣人教诲全忘了?有教无类,今日我顾某人要是这样答应了,可是有违圣训。切莫再提。再言之,生老病死,顺之自然,怎能让一小孩背负其因果罪名。”顾先生恼道。
“顾先生,你这样会遭天谴的,那煞星会把南城私塾的人都克死的,你如果要留他,那我们都走。”一老妪激动的说到。其他人应声附和,那读书男子只低着头,另有所思。
“那顾某也无他法,如要退学,可将修金返还。”顾先生态度坚决。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那男子安抚众人道,再次向顾先生拱手,“刚听顾先生所言,在下想的透彻,此事全由顾先生做主罢。”
“诸位,小孩怎能因一灾星而误前程,虽是天煞孤星,我们离的远点,应不会受牵连,这不他的爷爷,还有沈府的沈大人和其夫人都安好如故嘛。”那男子再向众人解释道。
“有道理,有道理。”众人有点头称是。而此时顾先生脸色更是难看。
最后众人散去,顾先生回到屋内,长叹一口气。
顾夫人见夫君不快,问道。“何事叹气?”
“传道授业,任重道远。”顾先生摇了摇头,不再说话,顾夫人见状没再多问。
翌日,沈三照常和刘尚名同坐,只是其他小孩离他们的距离又远了点,虽然书屋就这么大,但是那一寸犹如一丈。
“尚名哥,你为什么不怕我。”沈三怯弱的问。
“有啥怕的。我父亲可是杀猪的。”刘尚名答到。
“杀猪的为什么就不怕了,他们都说我是什么灾星。”沈三再问。
“当初我爹杀猪,那村里的人天天咒我父亲屠杀生灵,不得好死,我爹听着也害怕,不敢再操刀,但这附近就我父亲杀猪功夫好,老主顾见我爹不杀猪,问为何,我爹说怕不得好死。老主顾中有一道人,那道人问为何杀猪会不得好死,我爹说因为猪是生灵,上天有好生之德。那道人笑到,说什么天把人当狗之类的话,说我爹杀猪才是遵循天理,我爹一想就觉得对,然后继续杀猪。之后我爹告诉我,那些人看到杀猪觉得残忍所以骂,那是人的善念。但是平常也想那肉香,那是人的欲望。”刘尚名答道,“不能听什么就是什么,起初听他们说你是灾星,还以为你三头六臂凶神恶煞呢。认识你觉得你还不错,肯定不是啥灾星。”
“尚名哥你真好。”沈三感激到。
放堂后,春风楼店主的孩子陈义德和几位同学拦住了沈三与刘尚名。
“我说,咱们来玩个游戏,我来扮演秦琼,你们来扮演七煞。”陈义德略嚣张。
“扮可以,但你小子手脚别和上次样,玩玩别较真。”刘尚名答道。
“别提上次了,你那吃肉的力气我还是不想惹了。”陈义德应道。
“等会比划两下,然后转身就跑,别怕,小游戏,跑出巷口就赢了,然后他们就是小鬼了,你可以打他们,他们不能打你。求饶需要扮鬼脸。如果追到你了,你就要扮鬼脸了。明白了吗。”刘尚名笑着和沈三说道。沈三听着有些兴奋,终于有小伙伴一起玩。
“那好,陈义德,我们开始吧。”刘尚名说道。
如刘尚名所说,几个小伙伴相互搭了搭手,然后刘尚名和沈三被推开几步,刘尚名大喊,不好,原来是秦琼大侠,快跑。戏份十足,沈三开始和刘尚名往巷外跑,跑的时候陈义德几人在后面哇呀呀的大喊恶贼别跑。而沈三跑的更欢了,从没这么开心过,哪怕是扮演一个坏人。最后沈三和刘尚名都逃出了巷口,两人一人站一旁,大口的喘气,相视一笑。
到是那陈义德几人,他们本来就是想欺负下沈三,但没想到沈三这么能跑,他们竟然抓不住,这时陈义德大喊“这个是天煞孤星,快打!”几个小孩一下围了上去,沈三一看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却反应不及了,被人按住,吃了几拳后,刘尚名把人推开,刘尚名有些胖,力气比这几个小孩大点。
“陈义德,你个杂种又不守规矩。”刘尚名大声喝道。
“玩玩,玩玩,沈三你不生气吧。”陈义德腆着脸笑道。
“没..没事。”虽然挨了几拳有些委屈,但是沈三不想与人交恶。
“臭小子,你以后再这样,小心我揍你。”刘尚名见沈三原谅了对方,自己也不好强出头。陈义德笑着说是是是,然后和几个人走了。刘尚名看了看沈三身上的尘土,帮着拍了拍。
回到家中,沈大见沈三样子有点狼狈,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他了。沈三直摇头,沈大也没细问。
第二天,放堂后陈义德又说要来玩,这次他们来扮坏人。结果在巷尾的时候被沈三抓到了,按交代的剧情应该是求饶,结果这几人又不守规矩,仗人多,又准备打沈三,还未等刘尚名拉架。一老头大喝“住手。”这老头正是沈大。
沈大一把拉过沈三,指着陈义德他们“你们这群兔崽子。”想发怒,却又压抑住了,沈三明显感觉到爷爷的手在抖。几个小孩没敢说话,就呆呆的看着沈爷爷。
沈大带着沈三回去的路上一言不发,表情严肃。
“爷爷,他们让我扮大英雄秦琼,他们不是故意的。”沈三试探的说。
“那他们怎么要一起欺负你。”沈大心中想的更远,只是他不想感染了孩子,故问为什么欺负他。
“因为陈义德是个赖皮鬼,他输不起,昨天他就输了。”沈三似乎有些自豪。
“呵呵,还是小孩好,天真无邪。”沈大又想起昨晚狼狈的沈三,今日又是这事,他心中虽然明白事情不是这么简单,但是沈三明显比去年在西湖学堂要开心许多,他心中立了一杆秤,只要沈三不受到伤害,还愿意去南城私塾就不做太多干扰。
转眼已是夏季八月,此时钱塘县颇为热闹。曾宋朝文人苏东坡写道“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说的就是这钱塘大潮。浙江一带的文人墨客都会在这时齐聚钱塘观潮。做为钱塘知县的沈玉枫自然会在最佳的位置欣赏这天然状景。其中还有当朝杨阁老之子杨稷及其友人,众人齐聚观景亭,相互寒暄后,各自就坐,等待大潮。
观景亭距江边十数丈,据说大潮起时,正好会淹到亭底,是观潮最佳位置,同样在这里观潮也许勇气,想看最好的景色自然要在最险的位置。
众人心情激昂的等待着大潮的到来。却在此时来了一醉汉。文人墨客好酒的居多,此人醉着酒来,众人认为会是谁的朋友,也没有多问,而那醉汉跌跌撞撞的走到了杨稷的面前。
“杨士奇,你有眼无珠,老子满腹经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连那孔圣人都托梦与我,赞我才学,而你竟然只给我一个小小的九品小县役,屈才,屈才!”那醉汉大喊。
“放肆,那来的撒泼无赖,竟敢辱阁老英名。”一带刀护卫往前一站,拦住醉汉,大声喝到。
就在此时,大潮起了,在座其他人此时不知是观潮还是“观战”,不知道杨稷会如何处理。
“呵呵,我看你也挺有才的,你能把这钱塘的浪赶回去,我就让我爹给你一个侍郎当当。”杨稷轻蔑的笑道。
“当真?”那醉汉又问。
“本少爷何时骗过人。”杨稷笑着看着眼前的醉汉。
“杨大人,这样恐怕不妥。”沈玉枫上前劝阻。
“沈大人此事你最好莫插话。”与沈大人一同来观潮的友人拦住了。杨稷瞟了一眼沈玉枫,没有说话,又继续看着眼前的醉汉。
那醉汉见杨稷承诺,一个转身爬上了石栏,手朝天乱比划,双眼一闭,口中念着怪咒,而着浪潮不退反进,那醉汉如果一直没睁眼还好,恰恰这时他睁开了眼镜,一看三丈大浪在眼前,吓的腿脚一软,摔入了大浪中,很快被浪给带走了。
沈大人见状,如惊鸟一般起身至栏前,彻底看不到那醉汉了。
“杨大人,这可如何是好。”沈大人双手一摊,不知所措。
“一个废物而已,死就死了。”杨稷不以为意。
“这人是一举人,就这么死了,该如何交代。”沈大人有些慌,他虽与醉汉并不认识,但听那醉汉说担任朝廷官职,又是一读书人,推断其是举人。
“沈大人,你是第一天当官吗?这么慌慌张张。”杨稷瞪着沈玉枫。
“杨大人教训的是,在下明白了。”沈玉枫见状,深鞠躬,低着头。
“起身吧,沈大人,这是你的地盘,处理好了本少爷有赏。”杨稷说罢又回到座位,继续看眼前的大潮。似乎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而此时的沈玉枫已是满头大汗。此时真要处理也不难,那杨稷只是教唆而已,从现场看是这醉汉自己跳的江,而在场的同僚比他更精明,自然不会提杨稷的事,那醉汉只是自杀。
没过几天,一民妇到衙门击鼓鸣冤,状告杨稷谋害杀人罪。那民妇正是醉汉的夫人。醉汉姓黄,名远,宣德十年中的举,任仁和县主薄。市井百姓一听是告的阁老之子,都来围观。钱塘县衙热闹一时。杨稷因此不得不到公堂上与民妇徐氏对质。并且还叫上了当日在场的众人。
当然,最后的结果还是叛杨稷无罪,民妇徐氏属于诬告。徐氏一听到诬告要坐牢,立马在原地哭闹起来。杨稷这时却怜悯起来,向沈大人提出免了徐氏的罪过,念其对丈夫情深意重,愿支付十两纹银安抚。那徐氏听到有钱拿,破涕为笑,脸面转变十分之快,令人咋舌。原来这徐氏早就知道自己告不过,只是想靠这事赖点钱,这下真赖到了,由她笑的太开心,围观的人顿时觉得替杨稷不值得。同时都称赞杨稷是个好人,顺便还仰慕了下远在北直隶的杨阁老。这杨稷见徐氏这般要钱不要脸,又轻蔑的笑了,只是众人在场,不便羞辱,给了钱,便和沈玉枫告辞了。而沈玉枫目睹一切后,心情抑郁。他一直是个和平县令,钱塘县的治安一向较好,没有太多争斗,杨稷这件事让他感到了权贵的可怕。
然而没过一个月,喜讯传来了,沈玉枫高升杭州知府。接到消息的时候沈玉枫一家人正在吃饭,沈玉枫一听筷子都没拿住,掉落在地,表情惊讶,这种惊讶不是喜悦的惊讶,而是害怕。颖儿见状,有些疑惑,反应却是极快,夫君这是太高兴了,惊喜。
上任后,沈玉枫和颖儿详细的说了此事,为官几年兢兢业业,不见升职,就因为一个案子竟然当上了知府。同时他也担忧,他害怕自己会和那杨稷一般视人命如儿戏。为了利益不择手段,而颖儿只得安慰他,让他放宽心,官该怎么当还怎么当。
福兮祸所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