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扶着小丫鬟的手下了榻，迎了过来。
“我今个儿早上听人说你醒了，本还想抽个空去看看，不想你倒先来了，怎么样？可还感到哪里不舒服？”
我伸手扶住她伸过来的手臂，浅笑道：“让母亲费心了，本也不过是身子虚了些，没什么大碍。”
“无碍就好，无碍就好！”
她拍了拍我的手背，眼中闪烁着晶莹，余光扫了身后的红惠一眼，拉着我坐到了榻上。
“哎呀，瞧这小脸瘦得还没个巴掌大，你说我这姐姐怎的就狠心扔下你……”
孟氏打量了我半天，又抚了抚我的脸，不觉掩面而泣。
我伸手揽了她的肩膀，宽慰道：“母亲快别哭了，这人啊生死有命，岂是想活就能活的？我这病了一回，心里反而亮堂了许多，对这生死大事倒是看开了。”
她闻言点点头，却依然忍不住地抽泣，我心中顿时生出几分不耐来，心想这孟氏喜极而泣也没个限度，便嗔道：“母亲再哭，摇儿也想哭了，我才好，母亲又来招我！”
我说着眼中便蒙了一层雾气，看着当真要哭出来了。
孟氏被我这小女儿的姿态惊得一愣，随即用帕子擦了擦眼泪，笑道：“怪我！怪我！我这刚见到摇儿心中一时高兴一时怜惜便忘了分寸。”又回头吩咐道：“快去沏两杯云雾来，我要跟大小姐好好聊聊天！”
“我早就看出来摇儿是个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好孩子，你今个儿既叫我一声母亲，我便要担得起这个称呼，今后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我必会将你同蓉儿和扶生亲生骨肉一般对待。”
她拉着我的手面上很是温和，比亲娘还像亲娘。
我浅笑应着她的话，也不多说些别的。
不一会儿便有丫鬟端了两杯云雾上来，我一闻那浓郁无比的茶香便知是上等。
云雾因生于高山难以采摘素来珍贵，上等云雾就更少了，大部分还都供给了皇室，是故即便是官宦世家也不常见。
但孟氏这个刚升任夫人的小妾手中却有，非但是上品，竟还如此随意地拿来招待我，我可不觉得是自己面子有多大逼得她拿出这宝贝。
她此举只能说明两个问题，其一，我父亲永平侯真的很宠爱她；其二，她在向我证明自己很受宠，一方面示威，一方面拉拢。
我端起白瓷杯啜饮两口，碧绿的茶汤方一入口便醇香四溢，唇齿留香，是我从来没饮过的味道。
“摇儿今日是专门来看我的？”
孟氏见我这不紧不慢的态度，倒是有些急了。
我放下手中的白瓷杯，坦然道：“对呀，难不成还有别的事情？”又四处环顾，目光从那一件件珍贵的瓷器字画和雍容华贵的装饰上掠过，不禁面露艳羡，赞叹道：“母亲这里真是个好地方，不禁云雾茶好喝得紧，其他宝贝也应有尽有！”
孟氏听了讪笑两声，面上很不自然，“摇儿若是喜欢，日后便常来。”
我若无其事地点点头，见吊孟氏胃口吊得差不多了，便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瞧我这记性，倒差点儿把一件重要的事给忘了！”
“摇儿教管丫鬟不利，特来向母亲赔罪！”
我下榻屈身向她行了一礼。
许是小妾做久了，孟氏见我这个曾经唯一的嫡长女向她行如此大礼，惊得从榻上站了起来，“摇儿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母亲不原谅摇儿，摇儿便不起来！”
我摇摇头，语气中很是固执。
这样标准的屈膝礼我自小练了无数遍，自然同她耗得起。
孟氏却没这个胆子明目张胆，一则她要想方设法建立她贤妻良母的美好形象，尤其是在“新官上任”这个当头就更马虎得了；二则，我外祖母眼下还在这永平侯府住着，她虽然克制着自己不管我父亲的家事，但若是我受到了什么苛待，她定会将这里闹个天翻地覆，孟氏这个新夫人便也做不长久了。
我便是料到了这个聪明女人的顾虑，才如此毫无顾虑。
她果然有些慌了，伸出手来扶我又不敢太用力，只好别扭的维持着这僵硬的姿势，妥协道：“你说的是不是那个**穗的小丫鬟，我让你父亲放了她便是，多大的事值得你这样？快快起身吧。”
我无辜地眨了眨眼，“怎么能放了她呢？她出言诋毁母亲，应当多受些惩罚才是，母亲若是答应了摇儿重重罚她，摇儿才能心安！”
孟氏完全被我这一出搞蒙了，有些不知所措。默了一会儿朝着红惠大喊道：“还不快过来将你们家小姐扶起来，你这样没有眼色怎么伺候好人？若是再这样没用我便换个人来，免得有些个小人借题发挥说我苛待嫡女！”
红惠被骂得大气也不敢出，小跑着过来馋我，白色的面纱荡了荡，脸上的红肿若隐若现。
我见孟氏着恼，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便也不再坚持，顺势站起身来，看着她面露愧疚，“母亲这样照顾摇儿，摇儿不能为母亲解忧反而添乱，实在是……”
她见我又要重提重罚春穗的事，忙打断道：“这是身为母亲的本分，你身子刚好没什么事便回去歇着吧，至于你那个小丫鬟，我回头向你父亲求了她，你带回去好好调教就是，哪里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没得让别人说我心眼小连个不经人事的小丫鬟都容不下，快回去吧，我身子也乏了！”
她说着也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就吩咐丫鬟要领着我们出去。
我向她行礼作别，自然又客套了一番，直把她烦得连句话也不想说了，勉强维持得住脸上随时可能崩掉的笑容。
从天香苑出来，我直接去了外祖母那里，她醒了之后正四处找我，得知我去了孟氏那里后面上很不高兴。
我知道她心里对孟氏厌恶得紧，便将这其中的缘由细细讲与她听。
谁知她听了之后竟又哭了出来。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在这永平侯府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小年纪这日后可怎么过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