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岑穿着安夫人为她准备的米黄色蓬松连衣裙小心翼翼地站在安禹哲旁边。和小的时候一样像个害羞的小媳妇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吃过早点后，他们便准备出发，临走前安禹哲一如既往地塞了一盒牛奶放进背包里。车子早就停在了大门口，待安禹哲和米岑坐进去后便“轰”的一声扬长而去。
十几分钟后在一个小区门口停了下来。
“下车吧。”
“学校在这里？”米岑迷惑地望着窗外。
“先接我女朋友，然后我们再一起走路去学校，学校离这里不是很远。”
他们下车后，司机便熟练地掉头顺着来时的路开走了。安禹哲和米岑并肩向里面走去，没走多久他们便停在了一棵梧桐树下。安禹哲顺着梧桐树往上望去时刚好看到伊璃正站在窗台前往下望。他冲她挥手，她看见后立马转身进了屋子，一会便从二楼出现在他们面前。
伊璃依旧和平常一样穿着白色的T恤，深蓝色牛仔裤，皮肤苍白的犹如鬼魅，栗色的卷发随风肆意飘动，一双忧郁的眼睛似乎没有焦距般空洞地望着前方。
“惊艳”是米岑对伊璃的第一感觉，即使她素面朝天没有任何修饰与装扮，可米岑仍然觉得她骨子里散发出让人迷恋的妖娆。伊璃不经意地瞄了眼米岑便径直走向安禹哲。安禹哲伸出手亲昵地理顺她被风吹乱的头发，从包里拿出早上出门前装进去的牛奶，撕开包装盒后递到了伊璃手中。
“这是我妹妹，米岑，她今天也转到了我们班来上课。”安禹哲向伊璃介绍道。
阳光洒下，伊璃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她和米岑相互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不经意低头的瞬间勾起些许眉间的媚意。米岑感觉到心口一阵强烈的刺痛，她强颜欢笑尽量掩盖内心的慌张与难过。
有史以来，第一次高三年级临近高考时都依旧断断续续有人转学进来。高三五班真是越来越热闹了，新转来的这位清秀的短发小女生，她柔弱乖巧的样子似乎勾起了所有人忍不住想去保护的欲望，在大家得知她还只有15岁的时候许多人心里又多了一份敬佩，在青木这座小城人们都认为能够跳级的都可以算是“神童”了。常年待在国外医院的米岑特别喜欢这种简单轻松的校园生活，不论对谁她都是非常温柔和热心，和安禹哲不同的是她更加的平易近人，因此一到下课时间她的座位旁围满了人，不是找她聊天的就是请教功课的，久而久之她所在的那一处永远都是整个教室最热闹的地方。
“喂，你最近怎么不睡觉了？”伊璃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了。过去除了睡觉就是画画的易锡这段时间竟然开始认真听课了，甚至还一本正经地抄起了课板上的笔记。
“怎么对我的事这么感兴趣？”他咖啡色眸子目光清澈，其中却又藏匿着神秘的忧郁。
“不说算了。”伊璃耸了耸肩便继续做她的练习题。
“喂。”易锡压低声音唤她。
伊璃不再理会。
“喂，喂。”易锡以为她没听见便把脸凑了过去，和正侧过身看他的伊璃撞了个正着，他两四目相对，脸靠的特别近，甚至能看见对方白皙的面庞上细小的毛孔。
“有病啊你！”伊璃连忙慌张地把头移开气急败坏地说。易锡没有回话，她看见他冷傲绝美的脸庞竟然泛起了红晕，平日里孤冷高傲的眸子有些不知所措，可仅仅那么一瞬间就消失了。
“好险，差点被你吃了豆腐。”看着一脸坏笑的易锡伊璃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眼花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易锡有些不一样了，曾经还以为他是个高傲的神秘少年不会轻易和自己开口，没想到这几天他总时不时和自己说话，虽然大多数都是问习题，久而久之从最初的陌生到了能彼此开玩笑的关系。有时候伊璃在恍惚间对他会有一种相处了多年好友的错觉。
“对啊，我最喜欢吃的就是豆腐。”
“你终于承认一直觊觎我的英俊潇洒了。”
“臭豆腐闻着是臭了点，吃起来香啊！”
“你...”
“你两聊啥呢？”艾小诺好奇凑了过来。
“聊臭豆腐！”伊璃没好气地说。
“长沙臭豆腐？对了，安禹哲生日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度假吧！”
“那时候应该是寒假吧？”
“是啊，刚好我们一起去放松放松下啊，学习这么辛苦，再不出去放松会憋蠢的。再说，高考以后大家各奔东西也不能经常这样在一起了啊！易锡你怎么说？”在艾小诺发现易锡没有之前那么凶神恶煞后便开始和他自来熟了。
“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答应的这么爽快。
“伊利，那就这样说定啦，嘿嘿，到时候我要带家属。”艾小诺调皮的对他们眨了眨眼后兴奋地一蹦一跳到安禹哲的座位旁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在看到对方点头后，走路都带着风似得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恍恍惚惚就跟着时针转了好多圈，日历也一张一张撕了个遍。偶然间走到哪一点就又想起当年哪一天，来了的走了的一直都在的。他们一直在透明色的空气中漂移不曾着陆，一直变化着身躯俯身望见地上影子，也许那时隐时现的幻影便是他们走过的轨迹。青木城从夏直接到了冬，这是个没有秋天的城市。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从密密的松针的缝隙间射下来，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即使有阳光，整个城市依旧格外的冷，小北风像刀子似地猛刮，伊璃苍白的脸庞每天都被冻得通红，白皙纤长的双手开始长出了冻疮。安禹哲买了两个电热水袋，一个在给伊璃用时，另一个与此同时充电备用，每到下课就用刚冲好电滚热的那个替换伊璃手中捂了一节课变凉的，如此循环反复，伊璃时时都有热水袋暖手。
“怎么还没好？”一下课安禹哲就过来了，他温柔地握住伊璃的手，抚摸她手上丑陋的冻疮，眉头微微蹙起。
“好多了。”
“回去记得别偷懒，还是要涂点药的。”安禹哲一边从她手中取走变凉的热水袋并把热乎的放进她的手里，一边细心地嘱咐。
“伊璃，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对他有些冷淡？”安禹哲走开后，易锡才疑惑地开口，这个问题在他心里很久了。
“有吗？”
“从你的眼神我可以看出来你是喜欢他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对他会比对我们都要冷淡，是有什么误会吗？”
“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眼神？”
易锡没有说话，只是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突然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伊璃看，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忧郁和悲伤，伊璃不敢再看他，只是思绪凌乱的结成一张网，越网越紧，隐隐作痛直达心脏。
安禹哲，所有人都感觉到我对你冷淡，你是真的没有察觉还是故作不在乎呢？
青木城的冬天是从不下雪的，有的只是呼啸而来的冷风，卷走了最后的落叶飘向季节的深处，光秃秃的枝桠上写着满目苍凉。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安然餐厅的生意也逐渐冷清了些，可这份兼职伊璃和易锡每周六还坚持做着。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员工午餐时间易锡会为伊璃占一个靠窗的位置。休息的时候会泡两杯加盐的麦斯威尔，一杯自己喝，一杯给伊璃。下班的时候会偷偷看着伊璃坐上回家的公交车后才走到车站等车。这些微乎其微的小事似乎变成了一个习惯，就像易锡的视线总是不受控制的会落在伊璃身上一样。他总是默默地注视着她穿梭在大堂为客人点单不卑不亢的背影，闭上眼睛休息时温柔的侧脸，下班等车时被风吹乱海藻般的长发，她无聊就喜欢用左手食指绕着头发打圈圈，上下班的时候会对着墙上的圣母图闭眼祈祷...就像此时他站在街边，看着马路对面公交车站正在等车的伊璃，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漏到她身上变成了淡淡的轻轻摇曳的光晕。一辆公交车停了下来，伊璃上了车。易锡有些纳闷这不是她平时回家坐的车，她要去哪呢？“立瑜专线”易锡印象中这辆车是开往青木城最偏僻的郊区方向的。意识到这点时易锡感觉到心一紧，他立马打了辆的士。
“跟着前面这辆公交车走。”
天黑得更深沉了，夜幕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眉一样的上玄月很早就沉落了，地上的景物都难以分辨。一个多小时候伊璃才缓缓从公交车走下来，易锡连忙付钱也跟着下了车。
“你这么晚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干嘛？”
伊璃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在回过头看到是易锡后才松了一口气。
“你跟踪我？”她突然反应过来。
“我是担心你大半夜的往山里跑被抓去做压寨夫人，今天的工资都为你全贡献给的士了。”
伊璃凝视着易锡眼睛里隐隐的担忧，神色不知不觉的柔软了下来。
“你是要去哪？”
“吃饭，既然来了，一起去吧。”
他们走过乡村弯弯曲曲的小路，远远近近的街灯已经亮了将柏油路面照得水雾蒙蒙，行人稀少，偶尔有几辆出租车沙沙地驶过。
“我不来你准备一个人走这路？”越往里面走越发安静甚至只能听见身下的脚步声。
“第一次走的时候有点怕，后来习惯就好了。”
“李叔叔。”十几分钟后终于在一家院子停了下来，伊璃轻轻敲门。
“来了来了，冻坏了吧，快进来，你阿姨还在厨房烧菜呢！”开门的是一个大约四十岁的中年男人。
“璃璃，这位是你男朋友吗？挺帅的啊！”男人才注意到伊璃身后的易锡。
伊璃正伸手接过刚泡好的热茶却被李叔的话一惊不小心打翻了，滚烫的热水瞬间烫红了她的手。
“没事吧？”易锡紧张地抓着她被烫伤的手，对着红肿的地方不停呼气。
李叔急急忙忙从内屋拿了盒药膏出来，易锡立马拆开药膏。
“我自己来吧。”伊璃想把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无奈他的力气太大。
“别动。”易锡表情有些嗔怒，却小心翼翼的为她抹上药膏，动作轻而缓慢生怕弄疼了她。这短短的几分钟伊璃坐如针毡，易锡正低头认真反复地检查她手上还有没有别的烫伤时，伊璃连忙顺势抽出了自己的手。
“李叔叔，你和阿姨要多注意身体，天气冷别感冒了。”伊璃边说边从包里掏出了个信封，易锡认得那是他们安然餐厅发工资的信封。
“不要不要，你已经给了我们很多了，我们不能再要你的钱了，你这丫头也怪可怜的，条件也肯定不如当初了，自己留着点钱好。”李叔连忙摆手把信封推了回去。
“那好吧，肚子有点饿了，我去厨房帮帮阿姨吧。”见他不愿意伊璃也不再强求便起身去了厨房。
“小伙子，璃璃是不是和你在谈恋爱啊？”伊璃走后，李叔拿出了根香烟点上，他的脸在吐出的白色烟雾中尽显沧桑。
易锡明显一愣“我们只是朋友，叔叔刚刚听你们谈话，伊璃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李叔的脸一瞬间拉了下来，像刷了层浆糊般地紧绷着，一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满是悲伤。他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我们原本和璃璃是很好的邻居，那时我和我爱人因为工作的原因偶尔拜托她母亲照顾我刚满一岁的儿子。半年前璃璃家意外起火，她的母亲和我的儿子一起丧生在那场大火里。我们夫妻俩伤心欲绝，把所有的错都怪在璃璃母亲身上。后来我们搬家到了这里，这丫头来过很多次，起初我们都不愿意见她，我们只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没有考虑到她也是个刚刚失去亲人的孩子。其实她的母亲是可以逃走的，却因为折回里屋救我那正熟睡的儿子才一起丧生的。保险公司赔的补偿金她全部给了我们自己一分钱都不肯收。叔叔和你说这些是因为看得出你是真心对璃璃好的人，别看她什么都不说，其实内心比谁都痛苦，希望你能够好好照顾她，她是个善良的孩子...”李叔的声音颤抖着，一行眼泪顺着他粗糙的脸庞流了下来，他立马用手擦去。
眼前这个失去儿子老泪纵横的父亲，让易锡的心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疼痛。同时他的脑海里反复出现上一次伊璃流着泪和他说话的场景。
“当我看到那个阿姨找不到自己女儿时难过的样子，就忍不住想到我的妈妈也弄丢了我，她一定也很难过，可是她没有那么幸运她永远也找不到我了，你说我的妈妈会不会也在哭，会不会很害怕。”
有了伊璃的帮忙，菜很快就都弄好了，四个人围着一个小圆桌坐下后便开始开餐。
“这是咱们自己种的青菜，多吃点，小伙子你也多吃点，别客气。”李叔夫妻两不停的为他二人夹菜。伊璃已经习惯了，倒是易锡一声不吭低着头埋头大吃，她知道他是用这种方式回应他们的热情。在一阵其乐融融的气氛里吃过饭后伊璃和易锡便礼貌的告别了，伊璃出门时趁他们不注意将放着钱的信封塞进了玄关处的鞋柜里。天色已经很晚，于是夫妻两也没有挽留，只是不停地嘱咐着他们路上注意安全，有空常来。
“伊璃。”走在深沉的夜色中只能听见彼此身下的脚步声，他轻轻唤她的名字。
“恩？”她嘴唇紧闭，下颏稍显尖削。
“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
易锡突然一个灵敏地闪身到伊璃的面前，伸出修长的手臂不顾她地挣扎挽住她单薄的肩膀，温暖从身旁慢慢的包围过来。耳畔传来他的声音，有点低哑的，却带着说不出魅惑，每个字从他的薄唇中温柔地吐出。
“我觉得你挺好的，我们是好朋友吧？”易锡一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肉麻，他脸微红，于是立马别过脸去假装看其他的地方，不敢相信这样矫情的话竟然能从自己嘴里如此轻易和流畅地说出来，也许是疯了。
“是的。”伊璃轻轻抿了下嘴，露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多笑笑吧，你微笑时很美！”既然已经疯了就不在乎再多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