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十指相互交握,背后骤然凝起的冷汗沁透了薄薄的衣衫。我只觉有丝丝极其细小的冷意如藤蔓缠上心头,密密麻麻,瞬间将眼前遮盖的密不透风,看不见一点光亮。
喉间的不适迫得我艰涩咳嗽一声,耳边断断续续传入鎏夕低沉安稳的声线,“凤舞只是个幌子,更确切的说,她应该是那人得以牵制藏阙的一个筹码,沐风王的遭人追杀,居慈寨的被围,景飒三番五次的行刺大公子……步步为营,难为她身居宫中,还能抽得出心神谋划这些……”
鎏夕接下来还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
原来,是我太自大了——自大到以为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便可以改变年祈夏注定的命运……不过是笑谈。
慢慢垂下头,心中涌出的淡淡无力爬上眼底,我忽而自嘲一笑,这才真正醒悟了自己究竟处于何种局势之中。
或许,在我没来这里之前,有些东西已经顺着原先设定好的轨迹缓慢展开;
或许,从我以年祈夏的身份重新活过来的那刻,有些东西便已经改变了原来的轨迹——只是与我心中所愿背道而驰罢了。
我想摆脱加诸在她身体上的桎梏,所以我逃婚了,却落入了更大的漩涡之中,是不是如果我不逃,却反而会避之而去呢?
再也待不下半刻,我在其他人愕然的视线中缓缓转身,沉默着走开。
“姐姐,你要去哪?”凰月迎面而来,却在看清我脸上的神色时蓦地怔住,只犹疑不定的扯了我的袖口,讷讷而言,“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自己脸上僵硬的笑容还可以维持多久,现在,我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将来到这里的经历理个彻底,再想想自己到底应该如何应对。
是的——应对,反正早就逃不开了,不是么?
“我没事。”
凰月扯住我的指尖一分分放松,我越过她,一步步的踩上青石的路面,漫无目的的走着。
心,好累。
似乎从我来到这里后就一直在逃,从燕京,到阳羡山,再到祈司隐居的山谷,然后是居慈斋、绥矽镇,再是……明风城……下一个地方,是哪儿?
那个人呢?说好要与我一直在一块的人呢?他,又在哪里?
有什么东西从心底层层剥落,支离破碎的洒落一地,我却无暇收拾,心中从未如现在这刻般那么强烈的想回去现世,回去那个简单、单纯些的生命轨迹中。
不知道走了多久,有风从耳边凉凉吹拂而过,带起肩后垂落的发丝。我抬头半眯着眸子,立在原地看着天边那抹艳丽的残阳将院中景致镀上一层橘红。在这明明灭灭的残流中,有几只孤独的燕子穿梭而过,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便随风飘落几片尚带着半绿的叶子,徐徐落在脚边。
秋已至。
夕阳如时光的翅膀,绚烂的扑扇几下后便隐于晚霞之后,接着,暮色渐至,像潮水一般慢慢没过脚背。孤燕回巢,而我,无巢可归……
身后略缓的脚步声传来,我懒懒的不想理会,只将自己现下怅然起伏的思绪在脑中幽幽回味。
“赏月?”一声婉转女音将我打断,回过头却是紫嫣俪影在侧。悄悄叹了口气,我这才发现月亮不知何时已经爬上夜空,澄澈晕黄的光映得周围寥落星子黯然失色。
“公子甚好,不必挂心。”突兀的冒出句话,紫嫣抬手掠去额旁碎发,却不看我的眼睛。
大概是我想多了,总感觉她对我有种似有若无的排斥,这位以劝慰之名而来,却周身散发着疏离气质的女人让我大感摸不着头脑,心想如果此时追上来的是凰月,或许自己还会舒服些。
方才累积的郁结团团堵在胸臆,正愁找不到地方发泄,碍于与这紫衣人儿没什么交集,便一股脑的迁怒到那个人头上,口中轻哼一声,冷冷道,“我没那个功夫,随他好了。”
诧异的侧首看我,她眸底泛起的波光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个遍,末了别过头盯往他处,殷红的唇中吐出几个冰冷字句,“倒是公子太过高抬自个了。”
我被她似是嘲讽的语气激的眸中霎时蹿出几丝摇曳火苗来,口中更是尖刻三分,“劳烦你转告他,只自己安身便好,别想些无关紧要的人了!”不管他的理由是什么,将近一月的绵绵相思终在紫嫣的冷语下化作恼怒而出,说到底,我还是气他没依着承诺过来见我,先是托了鎏夕带话,后是这个说劝慰不如说打击的美女,他真的如此忙?连抽出几日与我见面都没有时间?
“你!”紫嫣眼梢一吊,绝美的容颜因为现出怒气而略略严厉起来,我只觉眼前紫光流过,那美女已经拂袖而去,丢了句火气沸腾的话给我,“有机会你自己跟他说吧,我也没那么功夫!”
额……这算不算,结下梁子了?
我翘了翘嘴角,猫儿眼中瞳仁一翻,甩了个白眼粘在她将将走出视线范围的裙角,这妞,脾气还蛮大,不过怕你不成?
转头再看向夜空,方才的情绪已经随着一阵火气宣泄平静下来,颓然跨着肩膀,我伸手捂住脸哀嚎一声,“李渫,你个混蛋究竟在哪里!”
眼前的景色越发被黑色覆盖的浓密起来,我瞄着右手边浮现的楼阁轮廓,抬脚蹬蹬一路小跑过去。
待到气喘吁吁的顺着楼梯爬上顶层,我凭栏远望,任由夜间凉意顿生的风将裙裾吹得沸沸扬扬。前街上几家零星的灯火跃入眼帘,我环视了四周静谧却乌黑的一切,许是因为站在高处,忽而生出一种睥睨高傲的心境,不由握着拳头重重在朱漆的栏杆上砸了几下,每一下都伴随着高亢的鼓励声,“秦落,加油加油!”
直到手上传来钝顿的生疼,我才回过神来,视线一转蓦然面上黑了黑——阁楼下方,那个怔怔瞪着我的乌色身影似乎被我独特的鼓劲方式吓到般,削瘦的身影随风晃了晃,旋即,一句犹疑的惴问徐徐传过,“夏姑娘,你是要点灯吗?”
我张口无言,眉头被摆成了“川”字形,讷讷自语道,“幸好……没以为我是要自我引燃呢……”
毕竟相隔了几千年,出来穿的,代沟总是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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