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部传来树干上粗糙的触觉,我怔怔依靠着,借助林间树叶的飒飒声音掩藏起自己的气息。
抬头看看天际已经隐约现出的一丝光亮,我微微一愣,飞快的在心中思索。凰月虽然与我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性子比起我来却清冷许多,眼前景飒正与鎏夕缠斗,纷乱中倒是不会察觉。只是天快亮了,加上我与景飒自离阳村中毕竟相处过一段时日,以他作为一个出色杀手的职业敏感,任何蛛丝马迹都可能会是这次谋划的失败原因,也会是凰月的致命弱点!
静静盯着夜幕中那轮皎洁的不成样子的明月出神,我侧着脑袋试着凝息向林间的打斗处听去,但因为距离太远,除了剑刃相击的鸣啸声再也听不到其余动静。
凰月怎么了?她会不会有危险?
还有鎏夕,他看起来似乎与景飒势均力敌,两人一时之间确实难分高下,只希望他能够全力以赴,别让对方觑见任何破绽才好。
心底的焦虑让我再顾不得其他,忍着身体上四处蔓延的疼痛站了起来。凰月离开时明显已是我的模样,连声音都伪装的点滴不漏,我拂拂衣角,心中挣扎半天,终于莲足轻移,学着她的步履缓缓向林间踱去。
渐渐靠近了方才逃离的地方,我心中波涛起伏的也越厉害。顺着月光向场中望去,只见鎏夕乌色的身影与景飒的藏青缠成一团,一黑一红两道光芒飞快在两人身边划过,但是,每一下却都堪堪避过要害之处,只削落衣角发尾等某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夏儿,小心避过剑气,过来我这!”我尽量让自己稍稍抽离,似乎灵魂出脱了浮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的表演,语气中的空灵清冷让自己也放下一小半悬着的心。
凰月转过头,水眸方才只是紧紧盯住两人缠斗的身影,却在看见我忽然返回的身影时转瞬划过一抹异样的忧思。
我微微一笑,冲她比了个不用担心的手势,眼尾快速扫过被红芒团团围住的景飒面上。他眼见树林里忽然出现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身手飞快变换的同时脸上已经现出几分诧异。
成功了!
我悄悄扬扬唇角,只要吸引了他的注意,接下来就好办得多。
我与凰月并肩立在林间,敛气凝声,素白的双手自然持在身前,修眉轻展,半垂着眼帘掩盖住眸底流光,看起来颇有几分凰月端庄圣洁的神韵。
凰月见我行动已刻意循着她的模样,心下了然,旋即扯了我的手臂摇晃道:“凰月公主,时机紧张,你可要趁机与公子联手,一击之下拿下景飒才好。”
我徐徐点头,淡淡看她面上漾起的焦急之色,波澜不兴的语调听在景飒耳中想必是另外一番想法,“放心,我会伺机而行。”说完,身形略转,已经撤离凰月半丈之遥,凝神仔细向场中看去,似乎真的在找寻合适的动手机会。
鎏夕闻言手上行动便又狠厉半分,招招直取景飒面门处,迫得他连连举起叱墨格挡开来。电光火石间,却见他藏青色衣袍随风炽烈摇摆,人已经借着倒退的时机飞速向凰月所站之地掠去。
下一刻,那柄吞吐戾气的叱墨便架在凰月颈中。
“景飒,你居然也会以人为质,寻机脱身!”我与鎏夕几乎异口同声而道,果然在景飒黝黑的面上看见一丝微动。
“今夜之行已然失败,鎏夕公子方才不是说要补我份大礼,在下越殂代疱,自己挑了件顺心的,不劳两位费心了!”阴沉的男音带了几分冷意,似乎满意的看了眼在叱墨下颤抖不已的人,景飒一手狠狠扣在凰月臂上,警戒的盯在我俩面上,缓慢拖着她向黑暗处退去。
一步,两步……就在两人的身影即将隐没在树林的黑暗中时,一抹光亮带着强劲之势刺过,凰月的身影已经利落挣脱景飒的束缚,几下飘逸纵跃后远远的在鎏夕身侧落定。
我定睛看去,景飒藏青色的衣袍上已经浸出大片殷红的血迹,起伏不已的胸膛上赫然插着一柄锋利匕首——正是方才凰月随身所携带的那把。
唇角微微上扬,我猫儿眼中溢满得意之色,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挑起半边眉梢,徐徐道,“杀手,夜蔻香在哪?”
景飒一手撑住叱墨,一手牢牢按在胸前半露的匕首上,深邃的黑眸中那颗瞳仁越发形成一团化不开的浓墨,“你好……想不到居然会连续让你自手中逃脱两次……”随着他胸腔的震动,一阵悚然的大笑震得我耳膜生痛,仿佛是我的错觉所致,在那样张狂到不屑万物的笑声中隐约却听得出几丝萧索凄凉来。
天将放明,东方已经遥遥泛出鱼肚白,林间忽然生起一阵烈风,放肆的扬起他肩上垂落的黑发。藏青的衣衫瞬间被风涨得鼓胀,天地间似乎一切皆已沉没,唯有这个从来没有笑过的男人,此刻衣衫劲摆,笑的那么……歇斯底里。
“年祈夏!”他蓦然止住笑声,一双寒眸定定射在我脸上,低沉的语气中混杂了阴郁杀伐……还有几分伤神传入我耳中,“不会……再有第三次!下一次,我必定会亲手杀了你!”
我浑身一颤,面色僵硬,如同被人扼住了咽喉,在他满是恨意的眼神下下意识的瑟缩后退一步。冷不防,握在袖中的手掌被人牵住,我回过头去,恰巧跌入鎏夕温润的眸中。
仿佛在给我支撑的力量般,他紧紧握了我的手,悠悠抬起头对着景飒甚为惋惜的说了一句,“可惜,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如果加上沐风王府内的那次刺杀的话!”
景飒一怔,旋即薄唇抿的更紧些,浓黑的眸中隐然闪烁着几分自嘲,“是啊,打从第一次,我便失手了。”
“废话少说,留下夜蔻香,或许我会饶了你的性命。”凰月冷冷上前一步直视他眸底阴暗,毫无惧色的档在我身前。
“那东西早就送回未央宫了……如若你们还有兴趣,那就不妨赶在我拿到第三颗夜蔻香前……试着先杀了我!”景飒话音刚落,撑在叱墨上的大掌随即一转,顷刻握剑在手,提起全部劲力向我们站定之处刺出惊天动地的一剑。
“困兽之争!”鎏夕擎起虹霓狠力一震,全力回击的一剑以雷霆之势生生砍入景飒右侧肩膀,收剑时激起的如泉鲜血霎时洒了不及躲避的我满脸皆是。
不料景飒这一击只是欲盖弥彰,藏青色的身形一转,只是略顿一下,人便如离弦之箭自虹霓炽盛的红芒下飞纵而出,足下一点,已隐没在林间的最后一抹黑暗中。
“别追了。”鎏夕制止了凰月欲紧随其后的身影,回头淡淡看了我一眼,“回去吧,论起轻功,只怕集你我二人之力,尚且不及他一半。”
凰月闻言定住身形,眉目间闪过一丝恼怒,“哥哥能不能清醒全赖那颗夜蔻香,想不到明明近在咫尺,却还是失手了。”
“无妨,那东西若还在他身上,他断然不会冒险带着解药再来刺杀大公子,希望他真的将夜蔻香托了他人之手送回未央宫。”鎏夕若有所思的盯向景飒身形隐匿之处,淡淡说道,“不在他手上,也算得上一个好消息。”
我半晌无言,只怅然若失的抬袖抹去面上温热的殷红液体,愣愣的出神。
昨日在客栈里鎏夕已经隐约向我透露了要引景飒现身的想法,我没料到,今夜那个倒霉的采花贼居然会阴差阳错的将我带到他藏身的树林中,省去了我们的费神谋划。更想不到,他会在我即将葬身于采花贼刀下之时出手相助。
加上离阳村中的那次,他,救了我两次呢……
如果打从一开始就存了要杀我决心,何必费心救我?还是……那个人自大到只愿我葬身在他的叱墨之下……
天边最后的一抹黑暗终于在阳光的驱逐下依依不舍的消散而去,林间微风吹过,带来几分清晨草木特有的馨香,如同一双温柔的手拂去心底沉闷的紧绷感。
薄薄的碧色衣衫随风轻摆,我仰起头,看着天际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慢慢的露出头来,任由玫瑰色的光泽悄悄漫过我的脚背,顺着天水碧色的裙裾爬满我的全身,将我整个湮没在她温和的抚慰中。
我微眯起眼睛,让视线越过高高的树林,向东方的天际遥遥望去,脑海里忽然闪过离阳村中那个半蹲着身体为我熬药的藏青身影。唇角微动,宽大衣袖下的手掌蓦然牢牢握紧,我低低的呢喃随即消散在晨曦下拂面而过晨风中——“景飒……”
天,亮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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