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的女人,像兰花的瓣儿,她就这样一手掌着灯,一手掩着火,在柔黄的灯光吞吐映照中,竟是一个绝世的手势,深刻难忘。
安思看去,只见一个云鬓散披,眼睛像秋水一般亮丽的女子,别具一番幽艳,别有一销魂。
她颈肩的衣裳散开,却披着司晨的锦袍,掩映着她水绿色的纱衣。她那一双眼眸,比灯还灿亮,仿佛像一个深湖,浮漾着千流云的梦。安思只看了那么一眼,觉得自己在梦里,梦见了梦里的人,醒来发现不必再梦,原来梦的梦里不是梦,而是真有这样柔艳的女子,掌灯照梦醒。
绾绾看见这个女子,被灯光一映,柔得象自己的名字。她自己在小的时候,曾梦想过自己长大后,是一个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云裳玉佩,惹人爱,但她越是长大,越是俊俏,
却是越爱飞腾,越是走英侠放任的路子。这样一看,她觉得那是另一个自己,不过早已分道扬镳,她是她,自己是自己,只有在遗憾的梦里才相见。绾绾初见这女子,便觉得自己是白天,这女子才是晚上。
由是,绾绾、安思、那女子都不禁问了一声:“你的……?”
然后他们叁人不约而同,都望向司晨。
司晨耸了耸肩道:“我也不知道。”他指了指到在地上一个被制住穴道、手里还执着刀的船夫,“或许,他会告诉咱们知道。”
局面已被司晨控制。
他原先跟安思同在船上,只待一有风吹草动,他就立即有所行动。
可是,那艘船一直都没有什么动。
初更刚响,司晨突然想起一件事,全身一震:不好了!船上没有动静,不代表里面没
有发生事情,那些有所图谋的人本身就潜入船上,而且又是老江湖,真要有歹意,绝对可以
做到不一草一木。
司晨当下也不唤安思,已掠到岸上,再自岸上纵上大船,他一入船舱,鼻端猛闻到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心中一沉,果然发现几名仆役,浑身浴血,竟是在梦中被人杀害的。
司晨暗恨自己迟来了一步,却听舱室内有一清脆如断冰切雪的女音道:“你们要害的
不过是我,残害无辜算得上什么英雄好汉?”
只听一个声音邪浊地嘻笑道:“我们不算英雄,也不想充英雄,主上下的命令是截杀你
,不过你听大爷的话,却可以只叫你乐,不叫你死。”
只听那女子冷哼了一声,然后是几个七嘴八舌夹着粗言秽语,以及一些叫慌惶的声音
。
司晨俯近窗前一看,只见里面有六、七个大汉,正把叁、四名女子围了起来,狎笑谑
弄,只有一名女子,穿着水绿薄纱宽袍,露出贴身深黛滚蝠花边的一角亵衣,酥胸半露,肤
若凝脂,匀柔光致,活色生香,使大汉们全看直了眼,但她紧抿着唇,虽然睡梦中逢巨变
,但见她寒神霜靥,凛然不惧。
只听一名大汉笑嘻嘻地道:“主上早已暗捎着那姓赵的,姓赵的这几日老
撮着你,不知要打什么鬼主意,却是鬼使神差,像鬼似的落荒而逃,不然的话,今晚这轮
流穿靴儿的快活事儿,真还轮不到咱们呢。现在倒方便。你就别想人来救你啦,你带来的几
个不中用的家伙,全吃了我们在晚饭上的加料,一个个睡得像猪,都给我不费吹灰之力送上
了西天。”
那女子冷笑一声:“‘迷月天’名闻天下,他手下的弟兄却干这见不得光的事儿。
一人怪叫道:“哎呀,你瞧,这女娃子牙尖嘴利,居然数落起咱们来了。”
另一任则怪声怪道:“大小姐,我们都知道你船上有几个脚色很有两下子,在江湖上
叫得响字号,可是咱们比脑、不比力,你既上了贼船,就怨不得贼奸。”
一个心急的盗匪叫道:“者老大,这女子我愈看愈爱,真是心也痒手也痒全身发痒,你
让了给我先上,我记着你恩典。”
又有一人岔道:“你算老几?下辈子才轮到你,要嘛,者老大先上,咱们按照辈份,一
个个候着。”
那心急的汉子喉道:“那怎得了?这水滴滴、粉揉成的大姑娘,轮不到几口子就呜呼了
,怎轮得到我?这样子放明了让老子吃瘪,刚才见红的时侯,老子一刀一个,不在人后,而
今就没咱的事,这不是个钟无艳么?”
众人都哄笑起来。一个说:“没法啦,谁教你是老么?”一个道:“欺你又怎样,剩一
口让你快活,你就当是在路上拾得个大元宝了;要是没剩的,你也可以抱着干一把独劲
!”还有一人说:“这可不行。这娘儿越看越美,我金银珠宝都不要,我只要她。”
另一人建议道:“不如我们自己来个大抓阄,谁抽着,谁就独占,一块鸡腿,八个叫化
一人一口,什么都不剩啦,不如让各自碰碰运,这样最公平。”
一人咕噜道:“也好,万一阄不着,还有几个丫头,是雌儿总有暖枕的。”
那“老么”附和道:“好啊好啊。”
那姓者的却道:“不行,要不按辈份,也得按排行,辈份排行都不按,咱们按年岁,谁
年纪大,道形高,谁就拔头筹。”
另一人却振声道:“为啥要比大,不比年轻?”
原先倡议要抓阄的那人又道:“不如让大小姐自己选,选她贴心的,这样谁都没话说。
”
“对呀,对呀。”于是六个丑哈哈一起拥向那女子,七嘴八舌地说:“小姐,你看谁好
?”“我呀,我最有本领,牡丹楼里的姑娘们都不舍得放我走开半步呢。”“别找小白脸哟
,俺有良心的,俺最有有你的心。”
那女子水灵灵的眼珠往一群生得丑恶诡的匪徒脸上一扫,那六名恶匪灵魂都飘飞了半
天,女子道:“我最仰慕英雄,你们谁的功夫好,才是英雄。”
司晨在外面听得喝一声采,没想到这富贵人家的小姐,遇上绝境仍那么镇定应变。
那“老么”叫道:“好哇,比武就比武,老子也不怕……”
那者老大却扬手就是一记耳刮子,骂道:“这女子居心忒毒!要咱们先来个窝里反,你
还跟着起哄!”女子夷然一笑道:“什么?窝里反?我一介弱女子,随行的人,不是死的便
是不能动的,你们怕什么?我见你们英雄,敬你们胆色,只想看看你们的本事,又不是要你
们自相残杀,要是你们害怕,当然也不必比了,谁是老大,谁就占便宜。”
那刚才一再提议的汉子道:“有便宜不怕占!去他娘的尿壳蛋,谁不敢比武,谁就站一
边。咱们拳头上输得,女人眼里输不!”大伙儿都跟着起哄,眼看就要动手。司晨暗忖:
也好,且看这弱不禁风的女子,如何打发这一干有勇无谋但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忽听身旁有
人低喝一声:“谁?!”司晨心里叫了一声:惭愧!他太专神于舱内的人,以致忘了身边
的事,叫人窥破,这对他而言,可以说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那人喝了一声,第二声还未发,司晨一个箭步,一指已扣在他喉颈上,“喀”一声,
那人喉骨立时碎了,舱内五人闯出来得时侯,只见一个身影噗跌入江中。
这五人掠了出来,见同伴惨死,还未发声,司晨一指戳在另一人印堂上,那人惨呼一
声,便是安思和绾绾所听到的呼叫,俟他俩掠上这艘大船时,那七人里,有五人已死在白
愁飞指下,尸身被踢落在江中,一人被司晨所制。
剩下的一人,本来在船舱里监守那女子,外面战斗一起,这“老么”伸脖子往船窗外张
望,女子忽“哎”一声,“老么”想过去挟持,头还未缩回窗里,女子把竹帘子一扯,罩落
在“老么”头上,在“老么”手忙脚乱的当儿,女子过去拔出袖里的利刃,往“老么”心口就是一扎。
女子一刀得手,脸色发白,抚着心口,退了几步。
“老么”哎哟一声竟丧生在一个不谙武功的女子刀下。
这时,司晨已抓住“者老大”,走进舱来。安思和绾绾也掠了进来。
船上的场面重新收拾。五个婢女老妪,死了一个,活著的四个,全被吓得六神无主。八
名仆役护院,被下了迷药,死了六人,只剩两名,用水泼脸,摩皮擦鼻,才徐徐苏醒。
倒是那位丽人,镇定如□,叫几名婢女分别救人的救人,点灯的点灯,她先向司晨揖
谢,再盈盈走入内房,换了一件橘黄色衫裙出来,请三人上座后,她坐在末首,要老妈子备
宴酬谢司晨、安思、绾绾三人。
司晨见她吩嘱仆人收拾局面、处理死尸、备宴斟酒、打点一切,镇静从容。刚才凶险
恶绝的事,似乎未发生过一般,知道她器识手段过人,然而她又确不会武功。看她盈盈娇态,
弱不胜衣,眼眸乌灵如梦,眉宇间又有一股掩映的悒色,谈吐得体,自蕴风情,而且还在
笑盼间流露一抹稚气,司晨和安思越发认定她并非平常人家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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