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息一夜,三人伤势多少好转,便同小乞丐进了城。初至城口,见一茶馆,四人才想起昨日至今滴水未进,见那小摊有茶水馒头,便坐了下来,喊上一壶茶水吃食狼吞虎咽起来。四人吃罢,饮着茶水的金前松却开口道:我本以为江湖闯荡,那世事非黑即白,非善即是恶,仗义天涯行路万里。谁知初入江湖便遇连番惊事为人,或许我不该管那么多,更或是我不适合这江湖。说着竟是颓废十分,少女静坐无语,眼里无神不知在想些个什么,小乞丐却是思量着待会儿吃些什么好。只有那少年答道:既然你已出来,便不在多想,江湖之事难断是非,世间之事随心即可,陈家大院门前,心惧不敢出手是你我,昨日路见不平事上前质问也是你我,世间万事,一切皆随心。
金前松还未从少年话里吃味,茶馆一隅却是有位白发老人先是一声:好,小小年纪有如此心性。少年转身一望:前辈缪赞,不知前辈是?那白发老者还未答,提壶续水的小二却是机灵:那是李老伯,每日清晨便点一壶茶食待到入夜,几十年未变,我爷说李伯是在等一位故人。几位客官可别小瞧了李伯,他可是那深藏不露的绝世大高手啊,几年前马贼来袭,正巧李伯在此,就见李伯一挥手,几十号人马死伤过半,剩一无伤匪徒,吓得是撒腿便跑。我眼珠子尖,看见那李伯是用桌上的筷子甩出。正讲得兴起,茶馆老板一脚踢在那小二屁股上斥道:就你话多,还不赶紧去招呼客人。又转头过来:几位客官见谅见谅,小儿从小便心向武林,难免多嘴。少年道:不碍事,倒还要多谢这兄台相告。
众人心思皆在那李伯身上,却不知方才静坐眼里无神的少女,还有颓废十分的金前松现双眼闪动,坚定起来。众人皆望向老者,老者却是又开口:方才你们几人讲的陈府、昨日之事为何?能否说给我这老头子听听。四人便将初之始末一一讲来,听得老者不甚动容。却是那小乞丐心痒:老前辈,我们已尽皆讲了,能否讲讲您的故事?几十年不变的等那故人,到底何事?那老者却是一脸便秘,不肯情愿。茶馆老板见了开口道:李伯,说吧,几十年了也该了,藏在心里苦的是自己,说出来便是也好受几分。说着便续了壶好酒放在桌上,顺手递过几碟小菜。自顾自坐在老者对面饮了起来。
老者见其无赖模样,低叹一声:我出生在一农户,自小有些聪慧,无论算术古文,皆习得几分,那私塾先生夸赞乡村小神童。家里靠着几分薄地糊口,一日父亲推着板车给村里大户送菜,闲皮之下我央着跟去,那日便是我今世初见她时。她是南城徐家小姐,见了我来,便央着我一同玩耍,年少皆喜嬉闹,便趁父亲忙乱时和她跑开玩耍。此后每逢父亲出行徐家,我便赖皮跟去,不时带些穷苦孩子的小玩意炫耀着和她一同玩耍,还能吃着富贵人家才有的精致糕点解解馋嘴。
一来二去便是熟了,一日不慎被徐老爷撞见,吓得满是害怕,那徐老爷却是慈祥关切,临出门前给了我一两碎银还嘱定还要来,陪他家丫头戏耍。至后我才知,那徐老爷并非迂腐古板之人,严抗家里长辈,娶了乡下之女,便是她的母亲,还于掌家之后,令其产业翻了几倍。怎奈敌不过所有世俗,膝下一小女不可随意出游,见我同她玩得乐呵,也乐见其成。
时岁渐过,不觉已为少年,那墙院终是关不住她了,每趁间隙便溜出游玩,似那小说女扮男装,行逛于街。其父多少耳闻,却总是闭一只眼任其顽皮嬉闹。事皆有变,两人玩耍已为三人同行,另一人是为西城任生任公子,家境殷实教养皆好,相貌为人乃是一品,两家多少有意撮合,那两小子也是相互有情。我知,那骗小孩儿的穷人玩意儿终是会过时了,父亲知我事,便恨着自己:是爹没用,生不了个好家产给你。我知父难,从小即当爹又当娘将我养大,便开通:徐妹从小当我为兄,我也当其为妹,如今任公子一表人才,品相皆佳,我也替徐妹高兴。父亲你又何自责。父亲听闻只是苦笑,叼着旱烟一口口撮着。
世事又是难料,待几年后,本是准备婚事的两家,却因亲王选妃而生生止住。原来是那县令贪功好进,知道亲王选妃,巴结着将其徐家之女画像送至海选,更是花费银两打点巨细,结果却是那亲王见其画像,一眼痴看少女惊为天人,便下定心来非徐家女子不娶。选妃之旨传来,那县令知其升官的时机到了,便是狗腿般忙前跑后,却是苦了两位有情小子。那徐府被官兵团团围住,美名其曰护卫。
幸得两家之前并未通告婚事,只是那任生任公子,先前几番欲私逃去那徐府,现被其父五花大绑锁在了拆房。任母心疼儿子,趁隙为儿松绑,开口想要劝导,却是那任公子先道:娘亲不必说了,吾已想通,不会再做傻事,但有一事相求,稍后为我送一封书信给徐妹,终是我负了她。其母张口想要劝辩,却是不知如何说起。
话说徐家女子此时却是男身打扮,刚巧从那东墙矮灌的狗洞钻出,一道迅捷身影上前接应,趁着夜色便消失了。那人自然是年轻之时的李伯。两人偷偷奔袭至城口,累得四肢无力,年轻的李伯便只身先去探路,留下徐家女子在那茶馆稍作歇息。却不知那徐妹听旁桌旅人多嘴:听说有位亲王相中咱们城里徐家闺女?另一位旅人接口道:是了,一生荣华富贵便跟着来了,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却有一位旅人辩道:王侯之门,有进无出啊,一面未见便定下那终身,若是待人和善倒也罢了,若是向那康亲王花心暴戾,却是苦了一生啊。又一旅人接口:便是不愿又能如何,亲王之意对咱们小老百姓,大如泰山,怎可违?若是不从,家门遭祸是小,此番战乱,若是来一伙不知名山贼,屠了城,咱们也当了那陪死鬼。
接着便是众人唏嘘感叹,有羡有妒,也有同情感慨,一旁的徐妹子却是一阵阵脸色泛白。待到李伯探路归来,早已不见踪影,心急之下胡乱寻找质问,茶馆老板却是眼尖,赶忙拦住疯癫发狂的李伯,告知方才坐那的清秀男子,已起身往城里走了。不提那发狂李伯,此时徐家妹子却是又回到了自家门口,让那当值官差拦下,徐家妹子扯下头巾:我便是徐家小姐,你们敢拦我?那官差一惊,定眼一看确是无疑,心里虽疑惑万分,却不敢怠慢,半押半请的送了徐妹子进府,更是加强了巡逻侍卫。
那徐老爷徐夫人坐于大堂,见自家闺女回来,苦悲一叹:你怎么就回来了。方才你走,我便已知,心里甚感欢喜。你若逃得稳,那县令责问下来,我便是花些银子买平安,这事便是过了。其母却是已哭出了泪:你怎么就回来了,怎么就回来了,为了你一生幸福,我们两把老骨头有什么不肯的,便是之后散尽家财,也是无悔啊。赶紧,趁着夜黑,娘护你走,别在回来了。徐小姐却是挣开了手道:爹娘,女儿想通了,女儿是甘心回来的,爷爷不是一直盼着能光大门楣吗,只要明日一嫁,便可无事,那荣华富贵尽皆来了。女儿方才若是走了,县令那可交代,亲王那关如何过呢?生来便是命,女儿不怪谁。
说罢正巧一官差提了一篮糕点进来,低说了声任家送来的。徐父徐母赶忙掀开,在那饼馅中找到一封书信,交到女儿手中,徐女自顾自看着:世事难料,吾原以可于汝偕老一生,如今却是这般。吾至小无兄无弟,终是爱这家更多,此生吾终是负汝,吾愧一生,珍重。任生愧书。
自后我回家却见院子凌乱破碎,心里一急,冲进屋内见父亲倒于血泊之中。待到我从悲伤中醒来,徐妹已走,还是那任生为家父操办了丧葬之事。之后我便四处学艺,终有所成,那县令已升为知府,我将其一家老小尽皆斩杀。待回到小城,徐母却一日登门寻我,交给我一锦囊:那是小女临行前让我交与你,如今你回来了,也了却一桩心事。我打开了锦囊,只有一泛黄字条:若有来生,我愿与你白头终老,今世只能是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