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边打发了十四阿哥,闵敏的心却还是悬着,眼瞧着康熙对太子是越来越不满意,可是自己又记不得二废太子是什么年头。只能一边提心吊胆候着,一边时刻打着腹稿要应对康熙冷不防的提问。
哪知道到了五十年三月康熙巡视通州河堤的时候,不但把皇太子带上了,还在途中听了他的建议,提拔了通政使司左通政刘相、为通政使司通政使。因为这位刘相,是顺治初年的太学讲学,不但不属于任何一派,且康熙对那人的印象也是极好,于是对太子做这样的提议很是满意。
这变化让闵敏越发糊涂,难道康熙对皇太子的印象好了,难道废太子还要再等两年吗?
当闵敏正要放弃思考这件自己思考不出任何结果的事情的时候,忽然良嫔宫里的茉香过来寻她。
“茉香,你怎么来了?”毕竟也是相识良久的老人了,闵敏自然免不了更亲热些。
“姐姐,我已到了年纪,到下个月就要被放出宫了。”茉香道。
“你到了年纪,要出宫了?”闵敏一愣,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是康熙二十八年生人,今年是二十二岁,茉香打一开始就姐姐长姐姐短的,该是比自己小啊,怎么到了年纪放出宫呢?
“是啊,我是康熙二十五年生的,自然是到了年纪。”茉香道。
闵敏苦笑着说:“我是康熙二十八的,该是我叫你姐姐才是。”
茉香一愣,随即也笑了:“也没什么关系了。”
“我们往日交情甚好,你既要出宫了,我总要送你些什么留个纪念才好。”闵敏起身要去寻些什么。
“姐姐。”茉香拉住了闵敏的手,见她有些难为情,便说,“姐姐,我既叫惯了,也改不过口,就这样吧,这次我过来,是有事相求的。”
闵敏瞧茉香很是认真,便问:“是什么事?”
茉香低下头,似乎咬了咬嘴唇,又抬头道:“良嫔娘娘病了?”
“良嫔娘娘病了?”闵敏一愣,“那不是应该去寻太医吗?”
茉香摇了摇头:“姐姐有所不知,那时娘娘迁居一宫主位,本是花团锦簇的。只是姐姐离开之后,景阳宫竟不知不觉冷清了下来,似乎平日里只得八贝勒爷偶尔过来请安。而娘娘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她原本就是清冷不喜走动的,于是就连原先看着很是和乐的德妃娘娘那也渐渐疏远了。”
闵敏见茉香说的认真,心里觉得她也是。怎么说呢,良嫔疏远德妃,必然是有八阿哥的意思,其间少不了对四阿哥和太子党的顾忌,哪里是茉香这样的普通宫女看得透的。
茉香还是兀自说着:“后来四十七年废太子的时候,贝勒爷几次受到皇上斥责,还被褫夺了爵位。娘娘越发受人冷落,又牵记贝勒爷,身子骨便不好了。宫里头见高踩低的那些伎俩,姐姐在御前只怕比我们瞧见的更多。良嫔娘娘的日子本就不宽心,这样一来,越发难过了。”
闵敏点点头,紫禁城可是个吃人的地方呐,可是不对啊:“当时皇上不是下了旨意,娘娘虽是嫔位,一应供给不是与妃位无异吗?”
茉香叹了口气:“以嫔位而享妃位,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贝勒爷被斥责的时候,娘娘害怕自己僭越而为贝勒爷招祸,于是上书皇太后,要求把自己的配给降至嫔位,以免惹人非议。“
闵敏点了点头,心想怕是被康熙盛怒之下,斥责八阿哥,把良嫔吓到了吧:“那后来呢?”
“太后口谕,让荣妃娘娘看着办。荣妃娘娘说,这本是良嫔娘娘有心,便准了。”
闵敏心想,那个时候大阿哥获罪,惠妃娘娘要避嫌。然后宜妃的儿子和八阿哥又是一伙的,不便出面,所以才让序位第三的荣妃出面。而这个荣妃和良嫔素来是不对的,自然不会为她求情。
“于是,景阳宫就这样渐渐冷落下来,到了四十八年年底的时候,连袁贵人也搬走了。后来掌事姑姑被调走,顺道带走了楚楚,只剩下了我和燕子,还有几个小太监。如今我也要出宫了,也不见内务府补人过来。良嫔从年头的时候又病到了现在,我,我实在是不忍心,才来找姐姐的。”茉香说到后头,竟似要哭了。
闵敏拉过茉香的手道:“那你瞧着,我能为良嫔娘娘做些什么吗?”
茉香抹了抹眼泪:“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觉着你大约会有办法的。”
闵敏有些无奈,自己毕竟身份敏感,哪有那么容易出手相助,她想了想道:“你先回去,容我想想法子。”
茉香点了点头,便去了。
闵敏想了又想,觉得这件事若是自己直接对康熙开口,那就太不合适了。可是自己如果不去开口,又实在有些于心不忍,不论如何,自己毕竟还是良嫔宫里出来的,袖手旁观,自己实在做不出来。
正为难着,称心和沁儿竟一起回来了,见闵敏一脸愁容,称心便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闵敏看着称心,忽然眼前一亮,拉过他道:“称心,我有件事要求你。”
称心被吓了一跳:“姐姐有什么吩咐直说就好,做什么要吓唬我呀!”
闵敏故意加重了脸上的为难:“称心,你是知道的,我本是良嫔娘娘宫里出来,而今娘娘病着了,我实在是想去瞧一瞧。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跟师傅开口,要不你帮忙求个情?”
称心舒了一口气:“姐姐吓得我,这样的事情,师傅必然是不会刁难姐姐的,姐姐只需开口,我一定会尽力帮着说叨。”
闵敏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对沁儿说:“你替我准备几样清爽的点心,我现在就去找师傅。”
沁儿称是,闵敏便拉着称心去找魏珠了。
其实闵敏要去看良嫔,也不是什么大事,魏珠便允了,只是叮嘱她要早些回来,毕竟万岁爷跟前的差还是要紧的,这天夜里,该是闵敏当值。
带着太医到了景阳宫,真是把闵敏吓了一跳,那种冷清寡淡的光景,竟还不如那年的咸安宫。
茉香把闵敏引进内室,良嫔瞧着已经病了许久,脸色黯淡。
“奴婢见过娘娘。“闵敏认认真真行礼。
良嫔艰难地睁开眼睛,还颇有些不信:“闵敏,是你吗?”
“娘娘,正是奴婢。”闵敏凑近良嫔榻边,“奴婢带了太医一起过来,帮娘娘瞧瞧。”
良嫔费力地摇了摇头:“本宫只是累着,不必烦劳太医。”
“娘娘,不过请个平安脉罢了。”闵敏一边说,一边后退了几步,把位置让给太医。
太医把过脉,又仔细瞧了瞧良嫔的脸色,退到后头,对着闵敏轻轻摇了摇头。
闵敏定定地看了太医一眼,转向良嫔道:“娘娘果然是累着了,只是这几日莫不是都不曾好好用膳,才会这样乏吗?”
良嫔道:“没什么胃口,不吃也罢,不妨事。”
闵敏看着良嫔,脑海中浮现那是入主景阳宫时候的明媚鲜妍,实在忍不住有些惋惜:“娘娘,奴婢带了几样点心过来,要不您试试,有没有胃口。”
“点心?”良嫔的眼睛居然有了些光芒,“可是万岁爷赏的。”
闵敏心下可怜,她和她最牵记的儿子的一切,都系在康熙一个人的身上,所以她才会对皇帝的心意如此在乎吧。只是,有些话自己再想说也不好说啊:“娘娘,是奴婢从乾清宫的小厨房里带来的。”
良嫔微微一笑,闵敏知道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不过不重要了,便把食盒交给了茉香,又叮嘱了她和太医几句,道:“娘娘,奴婢还要回万岁爷跟前复命,娘娘好好休息,奴婢回头再来看您。”
良嫔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回到御书房,闵敏的眼前总是浮现良嫔的虚弱,看着康熙的侧脸,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反倒是康熙先起了头:“闵敏,你今儿去瞧过良嫔了?”
闵敏先是一惊,随即道:“正是,奴婢听闻娘娘病着,想来自己毕竟是娘娘宫里出来的,便去瞧瞧。”
“瞧你那时候对静哥,便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康熙搁下笔,喝了一口茶,接着说,“她可还好。”
闵敏道:“娘娘瞧着精神有些不济,听她宫里头的人说,夜里也歇的不好,吃也吃的少。”
康熙叹了口气道:“良嫔啊,就是心事太重了。”
闵敏瞧康熙对良嫔尚有几分怜惜,觉得不失为一个好时机,就绕到桌子前头跪下道:“皇上,奴婢有个分外的恩典,想请万岁爷赏给奴婢。”
康熙朝着闵敏点了点手指:“你这丫头,又打得什么主意?”
闵敏磕了个头道:“今儿奴婢去瞧娘娘,只觉得娘娘宫里实在冷清。下个月茉香又要到年纪放出宫,只得燕子一个丫头在身边,娘娘又病着,实在是不好照料。所以奴婢想求皇上赏个恩典,让太医多瞧着点,再请内务府寻个能管上事的,去照顾娘娘。”
康熙轻轻摇了摇头:“良嫔便是这样,宁愿自己捱着,也怕有所求而招了猜忌。闵敏,就依你所说去办吧,这些日子,你就跑勤快点,多去瞧瞧她。”
闵敏闻言自是高兴,认认真真谢了恩,便拉着称心去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