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信鬼话,除了要有智慧,还要有勇气。
这些日子经历了这些变故,说实话,刚老阎王出现之前,我在迷失状态,有些搞不清楚自己现在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境地,突然听说自己是个神奇人物是唐僧肉,然后一番折腾之后赔上无数性命,却又发现自己仍然是凡夫俗子一个,一切只是一场闹剧。
并且,上已无老,下必无小。
那这辈子是要怎样活下去?为什么活下去?
然后现在老阎王就给我送来这么个差事,好像,这让人生变得有意义多了?
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觉得这个老阎王,老鬼,很不可信。
“这世界上不是有信佛信教的?这些宗教是不是就是疏导型?”我问。
老阎王点点头,“是,不过,这世上没有信仰的更多。”
那倒也是,不过,还是哪里不对劲。
“那我一个人能疏导几个啊?”我问
“做善事,不在于能做多少,在于做没做,哪怕你只是疏导了一个,也是功德无量。”
我点点头,老阎王这话我绝对认同,善事,在于做没做,而不是做了多少。
基本上我在老阎王一开始跟我说这些道理的时候,理智已经完全接受了他的建议,但,我不想跟他有瓜葛,我没法接受自己只是廖家和阎王之间的一个赌约的载体。
所以我又摇摇头,“可我不想为你办事。”
听到我这样说,一直在旁边没有出声的廖羽突然矮下了身形,我一看,他竟单膝跪了下去。
“阎王息怒!”他说,随着他的话音,阴寒之气四面八方将我包围,忍不住瑟缩发抖。
再看老阎王,脸绿了,眉毛竖了,胡子翘起来了,身上的黑色镶金线的长袍鼓起来了,像是里面被灌进了很多风。
老阎王怒了,被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不懂尊神敬佛不怕死的凡俗小女子惹怒了。
真奇怪,这老阎王这么容易怒么?我并没有说什么大不敬的话啊,他不是被廖羽指着鼻子骂老鬼老东西的吗?应该是很好相处的人啊,不过就是拒绝了他而已,至于这么大怒吗?
“这一百条人命算在廖家头上还是算在宁沧海头上?”老阎王看着廖羽说。
“请算在廖羽头上。”廖羽沉声答道。
“什么一百条人命?”我心里开始不安,老阎王的样子好像不是嬉皮笑脸和蔼可亲了,他脸绿了以后这屋里开始冷起来,“你一生气就要杀一百人?”
老阎王和廖羽都没回答我,一个板着脸,一个低着头。
“这样算怎样??你一边让我做善事救得一个是一个,一边自己一生气就弄死一百个人,伪善!根本就是伪善!”我是真急了,不过是说了句话,老阎王就要弄死一百个人?怎么看着人命在他眼中就如此不值钱?
“宁沧海,你这是在质问本王?!”
终究是阎王,被我再三挑衅后,一拂袖,我连人带被子飞了出去,从床上腾空而起,撞向客房的墙。
“砰!”
不痛……我撞到的是个血肉之躯,廖羽抱着我再度跪下,“阎王请息怒。”
这下我知道了,这老阎王不是闹着玩,是真的上火了,一百条人命……
“我答应你!”我牙一咬,没得选择。
“哼!”老阎王一声冷哼,两道白雾从他鼻孔中喷吐而出,脸上的绿光变回白光,细长眼睛眯着看不出神情,鼓着风的长袍像突然泄了气一样又服帖地柔顺下去,压逼着我的寒冷也瞬间消失,就是在这一句话之间,百条人命从生到死再到生,已经化去了一劫了吗?
“既已应承,不得反悔,否则本王再收万条人命,全数计在廖家账上!”
我看着老阎王藏在胡子下面的嘴皮子,这两层皮肉一动,动辄就是百条万条人命,凡夫俗子何其可怜,全无自己选择的余地。
“宁沧海,你果然有一颗善心,”那两层皮肉语气一转,吐出来的话又变回和蔼可亲,听似在对我赞扬。
善心?我可不这样认为,若有人以百条生命为筹码胁迫,只怕任何人都会屈服。谁都承担不起身负百条人命的压力吧。
“你要不要,谢谢他开恩?”廖羽依然是低着头,很轻声地提点我。
谢?根本就是威胁我,为什么要谢?可是,人家是阎王,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廖家,为什么所有人,都会对他恭恭敬敬,原来,被人掌握生死是如此无奈。
我转头看看廖羽,他的表情很平静,相当地平静,不光平静,还眉眼带笑。
突然明白过来,我一定上当了。
从廖羽怀里挣脱起来,不管自己是否仪容不整,我光脚踩在地毯上,对着老阎王,扬起下巴。
“你以百条人命来威胁我,我不得不从,但我这条命,既然四年以前已死,你们未经我同意弄活了我,并将我作为你们之间的赌约工具,这事我不服。”
“你也忒大胆了,你想跟本王算账吗?”老阎王的眉毛又要竖起来。
“我不敢跟阎王算账,只想要一句话。”
“什么话?”
“廖家归你管,你给他们下个禁令,不许靠近我,就行了。”
老阎王连连摇头,“非也非也,廖家可不归冥界,顶多算是个合作关系,不过你却可以管廖羽,从今日起他不再是守灵家族引渡人,本王请他贴身保护你。”
“谢阎王成全,”我身后跪着的那人站了起来,接了据。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兜一大圈,我就知道我上当了!
本来不想理那人,接了老阎王那摊子事,那人再来贴身保护,那不是摆脱不了啦?
“我不要!”我深深吸了口气。
“由不得你不要,面对凶魂不是儿戏,莫要以为你先前遇见了几个温和的,就天真地当作这天下的怨恨都可以凭你三言两语化解掉。”
我转身看着廖羽,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你太恶心了,弄个女鬼来算计我。”
他摇摇头,“我没有。”
“哎哟,把这事给忘记了!这下可真要出事,你既应承了我,我若让那女人犯了杀孽,那就糟糕了~~~~~~”老阎王惊呼一声,尾音犹在,人影已不见了,好吧,是鬼影。
而我,我已经无言以对了。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我心里是打定了主意,我不要再跟这个神叨叨的家族有任何关系,我心里有多恨这么多人把我当成一个工具,我没有兴趣去知道他们到底打了什么赌,只是不想再见到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只是希望不要再面对,不要再想着,不见,不念。
我现在是有多后悔看见朱怡坐在我旁边,傻兮兮地去跟她说什么话,还傻兮兮地去帮她报什么案,还傻兮兮地去劝她不要去杀人,我傻,我真的是个傻兮兮的笨蛋。
“你一点都不傻,你问过我为什么喜欢你,现在回答你,因为你善良,因为你有纯真的心灵,因为你曾经很认真爱过我,而我无法再为别人感动。”
“不许读我的思想!!!!”所有积怨一起爆发,我不要在这个时候听什么煽情的表白,抓起身边任何可以抓到的东西砸向他,被子,枕头,旁边桌上的书,笔,杯子,全部砸向他。
他躲也不躲,当马克杯从我手里飞向他额头的时候,他还是没躲,那重重的马克杯硬生生地砸在他的脸上,他一动都没动。
我砸不下去了,他那一副由着我打的样子,我砸不下去了,可我这一腔怨愤,要怎样发泄出来?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一句软弱的话,一句心酸的哭诉,我抱着自己的头蹲了下去。
“以后换你欺负我,好不好?”他将我抱了起来,“对不起,沧海,我不该让你受这些委屈。”
他说对不起,他跟我说对不起,闹了这么久,每个人都振振有词,每个人都把话说得慷慨激昂,一直到现在我才听到有人跟我说了一句对不起,我才听到有人为了我承受的一切,跟我说对不起。
我也是有思想有尊严的一个人,这些掌握着权势掌握着能力的人们,在他们的世界里摆弄着他们需要的勾心斗角,却没有人在意到我在这场闹剧里沦为一个工具的悲哀。
只有廖羽,他知道我要什么,他在意我在想什么,他跟我说对不起,他知道我觉得很委屈
“有个消息,也许你会喜欢听到,杀朱怡的,不是她老公,”他听着我哭,没有安抚,只是在我小声抽噎后,轻轻在我耳边说了这么一句。
我恨自己多管闲事的八卦性格,我恨自己绝无意外地止住泪水,紧张地问,“那是谁?能不能抓到?”
他抱着我出门,被我刚才那一通乱砸,客房也没法呆了,他将我放在他车里,从后座扯过来一条薄毯子,见鬼,这毯子,也是我买的,我也记得。
我闭嘴不吭声,盯着他,等他的答案。
他将我裹好,才回答我,“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