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店堂只有我一个人,虽然已经是近中午时分,店门也开着,但生意清冷的咖啡馆,依然是没有人来。
没事的,活宝叔肯定有什么安排的。
我一边跟自己说,一边左顾右盼地去往吧台。
店里的摆设都安静地呆在原处,没有出现我害怕的乱飞的局面,门外也是静悄悄,甚至连经过的路人的都没有。
我很恼怒地发现,昨晚有亮来敲门前那种敏锐的听觉又出现了。
冰箱在“轰轰轰”,饮水机在“嘶嘶嘶”,墙里水管偶尔“叭”一声。
我又很恼恨这店面房为什么要把隔音搞得这么好。
右边那间静悄悄地,是死了那女人的内衣店,被警察查封了,昨天晚上看见活宝叔站在那家店门口,而且那女人变了鬼还来救了我一下,应该也是守灵家族的人吧,到底是谁杀了她?是那个要抓我的什么阿里不哥的后人吗?一直都忘记问这个事情了。
那左边这间呢,不是应该也有个什么旅行社的接待处吗?不是应该很多人的吗?怎么静悄悄地完全听不到声音。
有亮,这敏感的听觉,又让我想到有亮,那个有些粘人的小男生,想到他,就想到他的脑袋,胃里一阵翻滚,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他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怎么会搞成这样呢?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敏锐地判断着各种细小的声音发出的方位,快速地查看着是否有什么异常的情况,一边沿着墙边慢慢走去吧台。
吧台是个好地方,可以看到通透的玻璃门外的情况,又可以将店堂里一览无遗,而且,相对狭小的空间,看起来比较有安全感。
倒了杯热水给自己我缩在酒柜旁,终于看到有行人了,三三两两,但都只是快速地路过,我的店,他们看都没看一眼。
杯中的水慢慢变冷,我想喝一口,却连举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才发现自己握杯子握得太用力,手指都僵硬了,而我整个人,也都是僵硬的。
有个女孩子经过,真好,这是路人中第一个转头看我的店的人。
是个穿着蓝色呢外套的女孩子,她看着我,真好,有人看着我,为什么人在害怕的时候哪怕有个人看着都会觉得是个安慰呢?
可是,为什么,这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她走过来了,她竟然走进店里来了!
穿过了玻璃走了进来!
鬼!
我的妈呀!我说过我痛恨巧合的!
为什么要在我单独一个人在店里的时候就有鬼走进来了!
“你看得见我!”女孩子很兴奋,兴奋得小脸涨得有点泛红。
我僵持着脸部的肌肉,我想告诉她,我不想看见她的,廖羽说过,因为娜娜的意识在影响着我,所以我能看见他,我想那个女人来救我的时候也是意识影响到我了,所以我能看见,还有有亮,至少他们都是跟我有关系的人,所以看见了。
但这个女孩子呢?我发誓我不认识她,我从未见过她,为什么,我要看到!
“我……不想的……”我的声音又开始飘了。
“你真的看得见我!你还听得到我说话!”女孩子看起来高兴过了头,竟然挥舞着手开始蹦跳,“太棒了!你看得见我!”
她那边开心地从头到脚的细胞都在蹦跳,我这里就从头到脚的细胞都在僵化。
而且,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人在看到很吃惊的事情或者受到很大的打击的时候,手里的东西会掉下去,因为那个瞬间,脑袋和手是不协调的。
就像我现在这样,我满脑子想我为什么会看到这个女鬼这应该是不合理的事情,我的手,本来应该是紧紧地拽着手中的杯子的,它掉下去了,掉在地上,吧台里的地面是大理石的,所以,它摔碎了。
我的水晶杯……我已经没有心力去哀悼了……
“你很怕我吗?”女孩子听到清脆的碎裂的声音,举着手停顿了动作看着我。
我用力咽了下口水,“有点。”
还好,比起那个满身是血和稀巴烂的脑袋,目前来说,这个鬼,不是太惊悚,我甚至觉得她就是个活生生的人,只是因为她走进店的方式,已经向我宣告了,她已经不是人类了。
不对,廖羽他们,是人类,也照样随便穿墙,莫非,这个女孩子,也是守灵家族的?
可是她说,我看得见她,她很高兴我看得见她,她是鬼,她一定是鬼……
女孩子看着我的脸色变来变去,耐不住了,跳趴在吧台上,“你为什么怕我呢,我又不会伤害你。”
我连忙往后再缩退,该死,后面是酒柜,没地方缩,我只能正面近距离对着她的脸。
她的脸真的完全看不出来跟活人有什么区别,算起来我近距离接触过的四只鬼,只有眼前这只,我有这么近地可以看清楚她的脸。
我实在没有办法相信,这张嫩得连脸上的毫毛都看得清楚的年轻的脸,它的主人,已经是一个穿墙而过的鬼了。
“你别怕我啊,我转了好久了,除了有个人跟我说让我向西走,都没人理我,你可以看到我,多好玩啊。”
我恨不得哭给她看,还好玩呢,她不知道鬼吓人会吓死人吗。
“你,是不是已经死了……”这女孩子,看起来,看起来有点像娜娜今天来的时候的样子,如果不是刚跟娜娜有过一次和谐的对话,打死我也不跟她聊天了。
女孩子听到我的话,头一低,闷闷地答道,“是的。”
“那你,知,道不知道,我这个店,经常有,很厉害的人,你不该,随便,进来的?”我断断续续地讲完这句话,或许可以抬出黑白无常来赶走她,我还没有足够的勇气跟一个鬼在这里聊天。
谁知女孩子嘻嘻一笑,“我知道啊,你这店,杀气重得很,不过我对你没有坏心思啊,所以我不怕。”
杀气重?我快速地回忆下,廖羽和高柔,俊男美女,从头到脚也没什么杀气啊,反而娜娜的老婆在殡仪馆的时候好像我有见到眼中有一抹我认为是杀气的东西。
难道是活宝叔做了什么动作?
“你真的不用这么怕我啊,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就是想找人说说话而已。”女孩子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
怎么办,怎么办,我脑子里在打鼓,想办法跑出去?还是就这样被堵在吧台里跟她聊天?
聊屁个天啊!她是鬼啊!
女孩子研究着我的表情,突然一挥手,“唉,算了,看你怕得都快哭了,我下次再来好了。”
边说边往外走,“啊,对了,你以后不用这么怕啊,你这家店,坏的鬼走不进来的啦,有人护着你的。”
然后她穿过玻璃,一拐弯走不见了。
我瞬时心口一松,脚下也一软,直接就蹲了下去。
这个时候才发现,我刚才是用了多大的力气站直了没趴下,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去保持自己的平和,因为我的心脏到现在才开始砰砰砰地狂跳,它拼命地狂跳,跳得我以为它快要从胸口蹦出来了。
我却连抬起手来拍拍胸口安抚下自己的心脏的力气都没了。
掉在地上的杯子的碎片,和杯子里的水,在向我证明刚才发生的那一幕。
“你买这么多,有机会穿吗?”廖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紧跟着就是高柔的嗲声嗲气,“你管我,我乐意。”
我痛恨巧合,痛恨!
为什么那只女鬼走了,你们就这么巧地回来了!
“沧海!”廖羽一声惊呼冲进吧台,弯下腰来看着我。
我呆呆地看着他,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东西滑下来,痒痒的。
“有东西进来过,”高柔在吧台外突然说。
廖羽抓起我的手,他的手好暖,原来,我的手,已经冷得成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