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对他的拜托一脸的质疑,娜娜点点头。
“很多事情要等到百年身了,再回头看,才明白,当日我跟老婆吵了架心里有怨气,跑来找你结果路上出了事,心里就一直想着很生你的气,也生老婆的气,后来浑浑噩噩过了数日,到了昨天好像意识才清醒过来。”
我想到昨天不就是在公墓他的妻儿为他喊魂么,廖羽说他儿子可以喊着他让他跟着回家的。
莫非,喊魂这么神奇,竟叫一个迷失了本性的鬼能清醒明白过来?
“本来是一直想不通这前后的事情,儿子一直叫我,我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就跟着回家了,听我老婆对着我的照片念叨了一晚上,才算是想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娜娜的脸上突然有些扭捏的尴尬。
“沧海,你知道我对你一直不同于朋友的想法吗?”
“啊,什么想法?”我装傻,脑子里浮现出那次他也是在店里说他生前很爱我的场面,那次他差点让我抓烂了耳朵。
“那个,我也快四十岁了,结婚这么多年,生活中难免磕磕绊绊,现在经济不景气,培养小孩子要花很多钱,又要付房子贷款,又要养老人,压力一大难免就有些烦躁,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不用去想婚姻中的负担,所以总以为,自己是喜欢上你了。”
他把话说开,这下轮到我尴尬了,又不知如何应对,玩着自己的手指,继续装哑巴。
“只是我昨天听我老婆对着我的照片念叨一晚上,才醒了过来,很长时间以来,我在逃避生活的压力和家庭的责任,我们夫妻一起经历过很多,当年结婚的时候也是很喜欢对方的,只是后来琐事多了,争吵多了,就忘记了一起有过的欢笑。”
我咋觉得这些话听起来这么熟悉,这么俗套,却又这么真实呢?
“老话一直说,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说来简单,体会起来,真难。”娜娜说着,叹着气,低下头去。
“那,你希望我做什么?”我试探着问,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了。
娜娜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她是个尽职的妈妈,尽职的妻子,她在自责,她认为是她不够好,所以我才不留恋家庭,所以她会跟我吵架,让我生气离开,然后出了事,但其实,是我的错,我逃避烦恼,却让她以为我背叛了婚姻,但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我对她和儿子,有感情,有责任,我从来就不想丢下他们的,我只是,以前有些嫌烦。”
说着,他又对我看起来有些歉意,“沧海,我并不爱你,希望你不要觉得不开心。”
神经病,听到他说不爱我,我开心得恨不得跳三跳,恨不得放声大笑。
不过他说的这些话,我真的似曾相识,很多电影电视里都有这种桥段。
“中年危机?”
娜娜尴尬地一笑,“我不知道算不算,应该有很多会有我这样的想法吧,我现在很希望她不要再自责,也不要再错怪你,希望她以后能好好地生活下去。”
“那我该对你老婆怎么说?”我大概是明白他的意思了。
娜娜摇摇头,“我也想不出来你能怎么说,我老婆,挺恨你的。”
我靠,知道你老婆恨我,还来让我给你老婆带话,我完全不能想象,那女人听到死去的老公的“外遇”跟她说她老公死了以后的感悟,会不会抓狂。
我狠狠地抓了抓头皮,这个事情,貌似我想不好要怎么做。
“这,太难了吧?”我有些恼火,难得娜娜终于不再让我害怕,难得我们又可以像他生前那样像朋友相处,我很想完成他的拜托,但我该怎么做啊?
娜娜期盼地看着我,“八爷说,你搞得定的。”
八爷?我靠!高柔!她摔烂了我三只骨瓷杯,还给我揽来这个棘手的事情!
白无常了不起吗?就可以损坏人家的财产,就可以给人揽麻烦吗?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说娜娜是麻烦。
“沧海,你行不行?要是你不行,我再另外想办法好了。”我的脸色变来变去,让娜娜有了疑惑。
“怎么会!我怎么会不行!你知道我很擅长沟通的!”
哦~不,别激我,我错了。
我心里哀嚎一声,这根本就很难嘛,那女人,我都回想到在殡仪馆的时候,那女人看我的眼神中有杀气,我还要去跟她讲一件疯狂的事情,她死去的老公来跟我说,有很多感触,很多后悔?
“那就拜托你了,”娜娜又是一个鞠躬。
唉,随便了,你想鞠躬就鞠躬吧,如果我能帮你办成这件棘手事,我也当得起你这一鞠躬了。
娜娜转身往门外走去,很好,他没有像上一次那样从后面的墙走。
“沧海,”他走到门口转身看着我,“我很庆幸,我没伤到你。”
我心中一暖,是啊,终于你又是我朋友了,“我也很庆幸。”
娜娜微笑着走掉了。
廖羽一脸坏笑地走来了。
“你被高柔算计了?”他抱胸歪着头看着我,问道。
他一提到高柔的名字,我就恼了。
这个白无常!
每次我傻兮兮地被鬼吓来吓去,她就可以跟廖羽高手并肩,抓鬼当成抓蚊子一样轻松潇洒。
头发那么黑!皮肤那么白!眼睛那么大!睫毛那么长!手指那么细!衣领那么低!腰身那么软!屁股那么翘!
炸裂了一只虹吸壶下壶!磕破了我三只骨瓷杯!
还要算计我,给我揽个这么难搞的事情来,还是我无法拒绝的事情!
想到第一次在念心堂见到她的时候,还故意拍桌子吓我,我就怒气往上冲。
“那个高柔到底是什么人啊!是不是故意来跟我作对的!”
廖羽瞪着我,似乎是没想到我这么大的反应。
“你说,她跟你什么关系!”看见他这么瞪着我,气更大,干嘛,我不能吼是不是!
廖羽凑过来盯着我的眼睛,“你没事吧?她是我的搭档啊。”
看他这么一脸疑惑,我突然想到,是哦,发这么大脾气干什么,人家高柔会在我店里,是因为黑白无常也是在这里保护着我,不然人家干嘛跑来这里做什么女招待啊,洗杯子这种事情,一点都不好玩。
挥挥手,我努力把这个莫名其妙的怒火挥掉,“没事了,我发神经。”
然后转念一想,“我问你啊,你会不会有中年危机?”
廖羽似是被我问得愣住了,眨了好几下眼睛,长睫毛忽闪忽闪地。
“基本上我认为中年危机来自于过于程式化的生活内容,和比较大的经济压力,这两项我刚好都没有,所以,我将来应该不会有中年危机。”
切,没有经济压力,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守灵家族的人是以什么为生计的,我看一个个都穿得很名牌的样子,又不上班,抓鬼难道也有工资吗?
“你还是先别关心我那个不可能会出现的中年危机了,先想想怎么跟你朋友的老婆说吧,”廖羽说着,往沙发里坐下。
对哦,怎么说啊,我跟她又不熟,除了昨天出殡,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一下要我去说这么劲爆的消息,她一定会抓狂,不对,她估计根本就不会见我,见了也不会信我。
我也在廖羽对面坐下,这个,可真是个难题了,换做早几年我做广告策划那会儿,兴许我还会不愁,但自从车祸以后就开了店,来往的客人几乎都是不用周旋应对的,早不记得跟人口若悬河是啥感觉了,脑袋里尽是“说不出口”,“没法说”,“她会不会信啊”。
“我给你出个主意好不好?”廖羽一说话,把我脑子弄得更乱了,我苦恼地看着他,姑且听听他说些什么好了。
可是,我才认真看着他,预备听他的什么绝妙主意,他却脸色一正。
“有事要办,回来跟你说。”
话音刚落,就见他往店堂最深处的墙冲了过去,消失了。
我靠,给别人下禁令不许穿墙,自己又穿!而且,还丢下了句半吊子的话。
只是,等他跑了,我突然想到,店里就我一个人了,从昨天经历了那次让我想起来就发抖的飞天之旅以来,廖羽就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所以,我一直都还算心里踏实。
但这会儿,看着他离开,才想到他们丢下我一个人,心头开始隐隐有恐惧感攀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