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浚王令:阿姜英勇作战、破谭有功,封荣申大将军,暂领治谭地。”申国内务官宣完,半晌未听见左姜回应。
“大将军,大将军!”内务官叫着。
“阿姜领令,谢申浚王。”左姜行礼叩谢领令。
内务官笑着说:
“恭喜大将军。王还有军令给你。”递给左姜一封密封信函。
左姜揭开密函:
“阿姜,此次战斗军备均随你留在谭地,三月之内治毕谭地。申浚王。”
“内务官辛苦了。在此地休息几日再回申国。”左姜看罢信函,微笑着对申国内务官说,并示意侍卫给了内务官打赏。内务官高兴地离开。
“父亲!”左姜走进谭葭。
“父亲已知。想必昨日你已料到。”谭葭淡淡回应着。
“父亲,此时才是辰时。申浚王的令早在我的军报之前就发出了。”左姜苦笑着说。
“你接受他的军队之时,他的令就在路上了。”谭葭安慰着左姜:“事已至此,不必前瞻,只要后虑。”
“不知谭佑公现在如何?”左姜轻声地问,似乎在问自己,也仿佛问着远方的谭佑公。
谭葭张张嘴,却只字未说。左姜也不需要答案,这句话好像也只是一个问候。
“姜儿,最艰难的日子才来,你要打起精神。”谭葭看着恍惚的左姜。
“父亲,相信姜儿本意不是如此吗?”左姜有点痛苦。
“父亲相信姜儿。姜儿不是黑暗之人,也不是利欲熏心之人。”谭葭肯定地说着,但他知道他的答案安慰不了左姜,因为左姜的“敌人”是谭国全体百姓。
“父亲,若知如此,武侯为王也没啥不好。”左姜坐直了身子,似乎重新看见了希望。
谭葭沉默了许久说:
“也未尝不是一条路。但是申浚王估计也布好了局。”
左姜犹如困兽,左右突围,却被困于局中。
谭葭看着痛苦的左姜,再也无言相劝,因为现在的局势不是他能够思量和控制的。唯一的出路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谭葭斟酌着说:
“姜儿,命运像一条河。缓缓急急、时宽时窄,只要一直向前,总会有到达终点的时刻。遇石拍石,遇海入海,顺势而为或许是最好的出路和结局。”
“可是现在我自己灭了生我养我的国!”左姜痛苦地抱着头。
“难道你想一死了之吗?”谭葭看着颓废的左姜,严厉地叱喝着。
“父亲!”左姜满脸苦楚地看着谭葭。
“姜儿,谭国只是天下的一部分。天下格局,尚未确定。谁是谁非、谁主乾坤,仍旧迷离。打起精神,运筹帷幄,你或许还是让谭国百姓免于灾难的功臣。世事荏苒,千古变迁,岂是人力而为?”谭葭苦口婆心地说服着左姜:“王也罢,侯也罢,你只要记住你的初心:百姓免于涂炭。其余留给后世评说。”
左姜定定地看着远方,她转战沙场15载。开始为了和硕儿相厮相守,慢慢地为了谭国百姓而战,此次为了谭佑公而战。如果她还继续活着,为了什么?
沉默良久后,左姜慢慢站起来:
“父亲,我去安排军务。朝中之事请父亲费心。”
谭葭点点说,看着离开的左姜说:
“姜儿,申浚王可交待如何处置武侯?”
“没有,父亲。”左姜忽然笑了一下说:“天下这盘大棋,我们是下不赢申浚王的。我会好好待自己,也好好待谭人的,父亲放心。”
“姜儿,想得好!一死可百了,却是怯懦的活法。”谭葭鼓励着说。
三个月后。
“你们究竟要什么?”左姜披挂整齐坐在“闪电”上,冲着对面的“暴民”头目大声喊着:“良田还是财物?”
“我们要你的命。”头目面目狰狞地喊着。
“为何?”左姜轻轻一笑,高声问。
“偿还谭王的命,以振朝纲。”头目大义凛然地答着。
“请问你家中还有何人?”左姜突然问到。
“头目“一愣,没等他回答,左姜又高声说:
“不知各位乡亲家中还有何人?是否有父母妻儿?我知道你们中很多人都已是孤身一人。你们的家人或者死于数年战火,或者死于连年饥荒,或者死于不知名的病疫。现在的你们可否愿意回家耕田种地、娶妻生子、下棋看花、享受安宁、颐养天年。愿意回到家乡,请放下你们的棍棒刀枪,会有人安排田地给你们耕种。”
人群中一阵骚乱,大家都在窃窃私语。“头目”大声疾呼:
“勿听这妖妇惑众!为了窃取王位,她谋害谭王和武侯君!她还……”
忽然一道蓝光闪过“头目”的脸庞,左姜骑着“闪电”已经剑指“头目”的喉咙。“头目”瞠目结舌看着左姜。左姜镇定地指着他说:
“你鼓动手无寸铁的百姓跟随你,你巧立我的谋逆之名圈敛钱财,你自己封王占有土地,你处处标榜整顿礼乐,现在我告诉你:什么叫整顿礼乐?”
左姜轻轻推进“蓝星”,遇血的“蓝星”更加光亮,“头目”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左姜抽出“蓝星”,向后一挥,军队迅速包围了瞠若木鸡的百姓。左姜大声说:
“放弃抵抗,回归家乡。自有土地,供你耕种。繁衍生息,振兴谭地。安居乐业,颐养天年。”
人群一片寂静。左姜耐心地等待着百姓们。
“确定不杀我们吗?”一个少年在人群中怯生生地问。
左姜翻身下马,向少年走去,人群一片哗然。右庶长也在叫着:
“将军,不可!”
“这是我的乡亲,有何不可?”左姜高声答着右庶长。
衣裳褴褛的百姓,看着左姜手中滴血的“蓝星”,不自主地向两边闪去,一条空旷的大路出现在左姜和少年之间。
左姜走到少年的面前,用“蓝星”支地,单膝跪下说:
“我的右腿被刺客伤了。宝剑是我的拐杖,所以我只能带着剑来和你说话。希望你不要介意。”
少年点点头,又摇摇头,有点害怕,有点兴奋。
左姜笑笑:“你几岁了?”
“11岁!”少年小声答。
“你喜欢做什么?”左姜又问。
“读书。”少年想了一下说。
“好孩子。我有个弟弟,和你很像。但他喜欢打仗,不喜欢读书。”左姜微笑着说。
“他还在打仗吗?”少年被左姜的笑容感染,问到。
“不,他死了。被我杀死了。”左姜仍旧笑着说:“但我不希望你死在战场上,我希望你好好活着,娶妻生子,读一辈子书,再教你的孩子读书。你愿意吗?”
少年点点头,然后流着泪说:
“可我家乡闹饥荒,没有粮食。我的爹娘都饿死了。”
左姜伸出手抹去少年的眼泪:
“现在回去种粮,明年就可以吃上你自己种的粮食。有一天你的孩子也会吃你种的粮食。等你老了,你会吃你的孙子种的粮食。你们会一直吃得饱饱的,不会再有人像你父母一样被饿死的。你的孩子也不会再去战场流血。”
少年看着左姜说:
“可他们说你是妖妇,杀了谭王。”
“孩子,回家耕田读书。我会给你饭吃、给你田种,给你书读。如果你觉得你的生活越来越差,还是饿肚子、流血、死人,你再召集大家来找我打仗,如何?”左姜握着少年的手说。
左姜拄着“蓝星”,拉着少年的手站起来,大声说:
“乡亲们,回去吧。回去种田读书,生养子孙,让谭地再恢复生机。若几年后,你们还是饿着肚子、光着身子、父兄儿孙仍旧死在战场,那么你们再来战斗。现在请回吧。家乡的田都已经平好,等着你们回去耕种。”
百姓们慢慢放下手中的棍棒刀枪。左姜从颈项取下一块玉琚,戴在少年的脖子上:
“这是给你的礼物。一定好好读书。然后教更多的人读书,可好?”
少年用力地点点头,说:
“我叫土阳。”
左姜笑着说:
“有意义的名字。”
少年害羞地说:
“没意义。是俺娘起的。因为俺生在一个土山的坡上。”
左姜郑重地点着头说:
“还因为你是土地的太阳,会带来丰收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