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骆驼厚实的脚掌落在松散的沙地上踏实而又稳健。寒夜的身体也随着骆驼摇晃的阔步时而左倾,时而右晃,时而顿首。
尽管气候是并不十分炎热的仲秋时节,白天的沙漠依旧酷热。到了正午时分,天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片云彩,没有任何遮挡的阳光直射着大地,尽管他也像其他人一样用厚厚的衣服将身体裹得一丝不露,但炙热的阳光还是烤得他口干舌燥。
随着这支商队从张掖出发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黑夜将散未散,只能依稀分辨出景物的大体轮廓。经过一上午的跋涉,张掖县已经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寒夜是初次在沙漠上行走,连乘坐骆驼都是头一次。乘坐在骆驼背上一路摇晃至此,感觉受着太阳那让人消受不起的热情,逐渐的寒夜感觉自己的脑内一片混沌,已经不能思考任何事情。脑海中出现的念头只有一个:好热。
就像在炉火正旺,又门窗紧闭密不透风的铁匠铺。
偶尔抬起头看一眼太阳的位置,他发现和在其它的地方不同沙漠的太阳显得糊糊偏大。也许是因为空气热度的关系,那氤氲的轮廓,看起来像是太阳燃烧时冒出的火苗。
而低下头,眼前是在烈日下一望无际的沙漠。沙漠的表层升腾的热浪肉眼可见。
行过一处沙丘,寒夜的模糊的视线中忽然出现了沙子以外东西:一截树干。在这无垠的大沙漠里,没有活着的东西已经成为共识。这突然出现的树干仿佛一个异数。尽管是已经枯死的树干,但至少在这被视为禁区的地方它活过。
尽管从外表上已经看不出它活着时的样子,他还是立即断定这枯木肯定是胡杨木。只有胡杨木能在沙漠中存活。他想起曾听到过的关于胡杨木的传说。传说沙漠中的胡杨木能活三千年,生长三千年不死,死后三千年不倒,倒后三千年不朽。
看着胡杨木树干那扭曲遒劲的样子,可以想像得出它活着时与沙漠这恶劣的环境争取养分是多么得不易。能在这种环境下活下来,又是多么的顽强。他不由得想到,关于胡杨木三千年的传说并非空穴来风。
寒夜的骆驼是在商队靠后的位置。完全是出于无事可做,将要路过那截枯树干时,他的视线还停留在那上面。一开始他还以为那是一处树节,直到它什么地方动了一下,他才发现那是一只蜥蜴。也许是因为将皮肤变成了和枯木一样的颜色,不容易被发现。他注意到它时,它正从树干上缓慢而又小心地向下移动着。他这才发现在树干的阴影下有一只蜘蛛。随着蜥蜴移动,蜘蛛仍旧一动不动。似乎是因为享受阴影处的凉爽而放松了警惕,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渐渐地蜘蛛已经进入了蜥蜴的攻击范围。他看到蜥蜴张开了嘴,即将吐出它那长长的舌头。就在这时,蜘蛛身体忽然一抖,蜷起它的八条腿,将身体向侧面方向立了起来。这样它的身体就成了一个像车轮一样的圆形。借着沙漠平坦的斜坡,一溜烟的滚了下去,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寒夜扭头看到,那只蜥蜴还在树干上呆着。到口的食物不见了,他为它感到有些可惜。
就在这时,不知怎的,他忽然看到蜥蜴身体下树干的纹路像水纹一样荡漾了开来。
骆驼早已经走过了那截胡杨枯木,而他却无法收回视线。
那些波纹向一边流去,又荡回来,泛着涟漪。波纹越来越大,卷起浪花,寒夜仿佛听到了潺潺地流水声……
睁开眼他看到四周围着同行的商人。
“我……晕过去了?”然后从骆驼背上掉了下来?寒夜一张嘴就感觉到了嘴是湿的。
“你穿得太少了。”说话的是商队的主人。此时正蹲在他的身边。
虽然出发时听从有过穿行沙漠经验的人穿了很多,但结果还是穿少了吗?他四下里看了一眼,比起穿得鼓鼓囊囊的其他人,自己穿得确实算不上多。
这时,一个水囊从脑后举到了他的嘴前,他张开嘴喝了两口。
寒夜一愣,坐起身回头一看,刚才自己是枕在一个人的大腿上。他弯膝跪在沙地上,用细长的手指塞上了水囊的盖子。脸上蒙着纱布,一双温婉的双眼关切地看着他。
寒夜擦了擦嘴,冲他伸过了手去。刚接过水囊,就听到有人在说,“如果不是特别渴,就不要喝水。”
沙漠之行,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当然知道。但是他也知道,从张掖县出发时所有人都带了大量的水。不过最后还是听从了那个人的话,没有打开水囊。
商队重新上路。
寒夜刚跨上骆驼,商主就像一件毛绒大氅扔到了他身上。
将大氅披在身上,他说,“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最热的时段已经过去了,寒夜终于感觉不再难受了。
随着日薄西天,气温也在不断下降。感受到凉爽的气温,寒夜感到前所未有的惬意。索性将兜帽也摘了下来。
同行的商队的人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气温下降的速度。直到太阳完全没入西边的沙海,他已经感受到了北方春寒料峭般的寒冷。
兜帽又被重新的紧紧地戴在了头上。那个商人又看了他一眼,仍旧没有说话。
气温仍旧在下降,仿佛在这一天的时间里经历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一样。而此时就是最寒冷的冬天。
沙漠不同于其它任何地方的诡异天气,让第一次踏足这里的寒夜从未有过的不适应。
天完全黑了下来,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寒夜同商人聚在一起,生了一小堆火,吃了晚饭。
饭后寒夜看到商队的人把露营地选在了最高的沙丘之上。
“为什么不把营地扎在低洼处呢?”寒夜不解。那样至少不会被大风吹到,肯定会暖和一些。
“沙漠的天气说变就变。如果在低处安营,大风一起就会被黄沙掩埋。就像流沙一样,跑都跑不出来。”
寒夜不再多话,学着他们的样子,将毛毡毯铺在骆驼身旁背风的地方,和衣而卧。
当晚果然刮起了大风。狂风呼啸,卷起漫天的黄沙。遮蔽了整个夜空。
寒夜将毛毯卷在了身上,将头缩进了毯子里。好在身上的衣服足够厚实,并不感到多么冷。
偶尔在狂风中惊醒。探出头去,就看到借着黑夜的庇护,狂风肆虐卷起漫天的黄沙,眼前的世界仿佛重归于混沌之初。
身上裹了无数层衣服和厚实的毯子,感觉暖暖地。寒夜颇有兴致地看着眼前满天的风沙。他打了个哈欠——哈欠还没打完就被灌了一嘴的沙子。吐出沙子,他把头缩进毛毯再也没把头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