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柱香时间后,曾大虎才穿戴整齐进到厅里。
“小兴你找俺啥事?俺正睡觉呢。”说着,也不等林青开口便直接在客座上坐下,随意至极。
林青见了,对他这散漫态度轻轻皱了皱眉,道:“大虎,私下里你我独处随意些没事,但往后人多时可不能这样,得有规矩。”
“规矩?”曾大虎抹了把脸,想了想道:“是不是得跟他们一样,叫你将军?这没事,不就改个称呼嘛。”
“不光是这个。”林青摇了摇头:“人多时,我不说坐,你便不能坐,得跟其他人一样。”
这些道理曾大虎还是明白,听后没有反驳,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见他能理解,林青不由松了口气,看着他道:“我待大虎你如兄弟,你能理解便好,若日后成了事,必少不了你一个封妻荫子。”
曾大虎听着,想到林青以前跟他说的良田千顷、妻妾成群,不再坐着,站了起来,试着叫了声道:“将军?”
似乎,有些别扭…
但林青听了,却煞有其事的应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道:“何事?”
然后二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罢,曾大虎又问:“要是小兴你以后当皇帝了,俺是不是得给你下跪啊?”
“皇帝…”曾大虎的话,让林青怔住了,喃喃道:“我们,真能到那一步吗?”
曾大虎耳尖,听到了,说:“有啥不能?俺早看那些大辫子不顺眼了,只要小兴你一声令下,俺带兵杀光他们!”
说着,便要动手扯散自己的辫子,林青忙出言喝止,对他摇摇头道:“大虎你太冲动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曾大虎闻言放下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现在这腾越土州不是你说了算么?”
林青看着门外,也不禁摸了摸头上扎了八年,一直觉得是耻辱的辫子。
“现在扯了,就相当于是反贼了,吴三桂那里,不好交代。”说着叹了口气,又道:“而且一旦我们这样做,这辖内之民怕是更不安了。”
曾大虎拍拍头,觉得有道理,便不再说。
沉默了一阵,林青吩咐他到别州买粮:“此行我一共带了五万银,给了吴三桂二万,余下三万,先用一万买粮吧。”
“城内这样多流民,只买一万粮,怕是撑不了多久。”曾大虎道。
“我们还要招军,发军饷,只能先这样了,你此去带十个亲兵,我再让谢正拨十人给你,有这二十兵,再雇些农夫,押送人手便够了。”
“还有,十个亲兵里,记得算上段杰,他是大理人,熟悉附近各州一些,可以协助你。”
“末将领命!”曾大虎像模像样的一拱手,就欲出去。
“等等!”林青忙叫住他:“你干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曾大虎闻言脸一红,折过身来,颇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啊?还有啊?”
“你急什么?钱都没拿,去了怎么买粮?抢吗?”
曾大虎囧迫的笑了笑:“俺急还不是想给你分忧嘛。”
“你方才的称谓也不对,你还不是将,不能称末将,应该说标下。”林青横了他一眼,却并无多少责怪之意,又道:“这腾越土州内,已没有耕牛了,你此行除了买粮外,还得再购置三十头耕牛和一批麦种回来。”
“这…”曾大虎闻言,疑惑道:“小兴你难道还想种小麦?城外那些稻谷桩你没见吗?还没全熟就给缅军抢割了去…”
“这点我自是知道,可不种的话,难道一直靠买?连吴三桂都撑不起,我们即使还有外婆变卖家产后的几十万银可以支援,也撑不了多久,况且我们还得养军。”
曾大虎还想再说什么,林青摆摆手:“大虎你遇事能自己先想,我很欣慰,但这件事情我自有考量,你不必再说了,现在抢种冬小麦,明年五月以前便可以收,你下去准备吧,一会我让人给你送银过去。”
曾大虎应了就要下去准备,林青却又叫住了他:“等等。”
“还有?”
林青点点头:“我修书一封,等你们到其他州县时,去寻要到杭州的商队,让他们捎给我师傅。”
“好,那俺去了。”
曾大虎领命出去后,林青便在案上开始研墨,思量着:“信,难保不会被人拆开,不能提及反清一事,需写两封,一封给师傅,让他到老家联络昔时信得过的抗清义士,再寻些人才一起带过来。”
“一封给外婆,让她再备银钱给师傅一起带过来,至于爹娘…”林青当然想芸氏与林泉生能在身边,但眼下处境,还不能算是立住根脚,此地仍然危险。
“还是得等稳住局面,一切步上正轨之后,才能将爹娘与外婆接过来,这样才稳妥。”
想罢,研好墨,铺开信纸便开始写。
“嗯…让师傅联络抗清义士,需写得隐晦,否则叫人拆开发现了,会是不小的麻烦。”
师徒多年,林青相信顾炎武能看懂。
……
腾越土州,城内一片空地上不断有流民赶来,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尽头处,搭了简陋棚子。
棚内,许维端坐在一张桌后,每有一个流民上前领粥,他便将其登记在册。
谢正在一旁抱臂看着,四周维持秩序的,是他几十个绿营手下,或别刀,或持枪,这样威慑下,一时间,施粥进行的有条不紊,丝毫不乱。
但少许时间后,那些后赶来的流民见前面的已经领完粥吃着,等不及了,开始骚乱起来。
甚至有的也许是饿坏了,也可能是担心等轮到自己时,粥已经施完了,毕竟流民实在太多,开始出现插队。
谢正大声喝骂了几句,说粥管够,不用急,谁再敢插队,必严惩不贷!
但总有不开窍,听不懂人话的,任是谢正如何喝骂,仍旧不断有流民插队。
这下,许多流民都急了,凭什么我比你早到却要排队,而你晚来却可以在我前面?
这念头一出现,本来好好排起的长队,一下便溃散,流民们争先恐后,哄抢着领粥,需先登记才能领这条也不理了,谁也不顾,都怕落后了饿肚子。
许维不停大喝:“放肆!放肆!”
谢正更是急了眼:“你们这些刁民活腻了!想死不成?”
这时,一个两眼冒着绿光的瘦高汉子一把抢了一个粥桶便跑。
谢正一看,这还得了?
立时吩咐手下将给那人抓过来。
瘦高汉子饿了几日,人虚体弱,提着粥桶跑不远便被抓了回来。
他吓得在谢正身前跪下,不停磕头:“小人不敢了,不敢了,大人饶了我罢……”
谢正怒视着他:“若人人学你,岂不一会便将粥抢光了?”
瘦高汉子见不肯饶自己,马上改了口风:“小人知错,小人愿领罚,愿领罚。”
周围流民有不少看着这一幕,心道:“挨一顿军棍,不死也是残了。”
不想他们才这样想,便见谢正将腰刀拔了出来,一把揪住瘦高汉子的邋遢长辫提住他的头,对准脖子一刀砍了下去!
人头落地,尸首分离,人群哄乱声戛然而止!
想忍着一顿军棍效仿瘦高汉子的流民,吓得将刚提起的粥桶又放了回去。
谢正将刀回鞘,看着人群高声道:“将军大人有令,生事者,枭首示众!”说完又吩咐手下找根长棍来将瘦高汉子的人头立在这。
而后,流民们都是服服帖帖,再急的,看了看那人头后也不敢急了,老老实实排队登记。
对此,许维若有所思,忽然有些明白林青为何要下枭首示众这样的命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