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两天就是除夕了,水庄里人少,也没人张罗过年的事情,着实冷清了些,姬灵惜手上也无事可干,琢磨起准备过年的事来,她会干的事情不多,但洗菜做饭,勉强能行。
腊月二十八清晨,姬灵惜就拉着小鸾出府买菜,也是她第一次来逛这水城的集市。水城的集市,虽比不得清河城热闹,但也是人潮拥挤,两人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买齐了菜,时间紧张,也不再多逗留,打道回府。
两人走回了一段路,小鸾突然停下来,面色犹豫不决,几番欲言又止,姬灵惜也停了下来,回头道:“怎么了?”
小鸾有些紧张,鼓起勇气,说道:“我听霍·霍公子说,他在水府住了这么久,都是老爷在照顾他,他亏欠了老爷这份人情,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小鸾见霍公子的字也是写得好的,所以·心里·有个想法。”
“小鸾,你真是冰雪聪明的很啊,你是不是想说,咱们该回去买些正丹纸?”姬灵惜笑起来,这丫头的主意真的是棒极了,水玉瓒怎么就得了这么个聪明剔透的丫头。
“府里好些年都没过年了,好多东西都没有,我是想,如果老爷看到府里的新春祝福都是霍公子亲写的,心里会是高兴的吧?还有,大公子,他·最在乎老爷了·”
姬灵惜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道:“原来绕来绕去,你还是为了让你家大公子高兴啊,你可真是有心了。”
小鸾面色羞红,害羞道:“大公子,他·他是我的主人,我是他买的丫头,丫头本来就该为主人着想啊,他是主,我是奴··”
姬灵惜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我都懂,还有你不是奴,大公子也没有把你当奴婢看,你莫要看轻了自己。”
“嗯。”小鸾抬起头,眼神里全是惊讶,从没有人对她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她不该自己看轻了自己?
两人买了正丹纸,在街上胡乱逛了一圈,实在找不到其他东西可买了,又打道回府。回到府里,已经是晌午,姬灵惜将菜放到厨房,忙不迭地往霍楠澈院里去。
院门敞开着,姬灵惜蹑手蹑脚走进去,隔着帘子,霍楠澈正坐在榻上看书。姬灵惜偷偷溜进去,霍楠澈一抬头,还是把她抓了个正行,嘴上浮着笑,道:“如今我武功不行了,听力还是很警觉的。”
姬灵惜搬来凳子,在霍楠澈面前坐下,道:“大哥,我来找你有事。”
“什么事?”霍楠澈坐起身子。
姬灵惜将正丹纸从身后拿出来,双手支着摆在霍楠澈眼前,道:“大哥,马上就是春节了,这府里冷清清的,一点气氛都没有,在这府里,除了老爷和你学问深点,且字写得好的,也再没有人了。”姬灵惜边说边声音低下来,她心里没有把握,霍楠澈心里有疙瘩,她怕她说错话了,惹他生气了。
霍楠澈将书搁下,从塌上下来,往桌边走,问道:“小妹,你是想让我承包这府里写春联的任务了?”
大哥··他·他居然没有生气?姬灵惜的局促不安顿时消失殆尽,她跟在霍楠澈身后,道:“正是呢。”
霍楠澈从书架上拿出文房三宝,表情一如往常,道:“好,我包了,只要小妹你高兴。”
姬灵惜欢喜极了,笑得合不拢嘴,道:“哥哥,你以前是不是对我也这样好,有求必应?”
霍楠澈摊开纸来,回头看着姬灵惜,道:“不只是我,全家人都宠着你,你是霍家的宝贝。”
话落,姬灵惜羞得满脸通红,她也坐在桌前,手上研起磨来,道:“我以前过的是公主的生活啊,我真真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她不敢再往下说,说到爹娘,只会让两人徒增悲伤。
霍楠澈神情专注,落笔有致,姬灵惜怕打扰到他,连呼吸也慢下来了,她仔细观察着霍楠澈的字,他的字与君东篱的字比较起来,从起笔到落笔,都截然不同,但她也说不上来有哪些不同,只觉得霍楠澈的字迹更为狂草,而君东篱的字更为端正雅洁,是两种断然不同的风格,若要比较高下,姬灵惜又更中意君东篱的字。
霍楠澈心沉如水,肆意挥洒笔墨,房间内宁静,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时间在慢慢流走。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人声,一下子打破了屋内的宁静,姬灵惜抬头往门口一看,却是水玉瓒懒洋洋地靠在门口,他脸上有些不悦,道:“干什么呢?饭都不要吃了?”
经水玉瓒这么一提,姬灵惜也觉肚子饥饿了,外面天黑了,她有半天没吃东西,她已经神情投入看了半天字了。
水玉瓒背过身,拿剑冲院里的腊梅树一顿乱舞,没好气道:“两只疯子,练字练得练饭都不吃了。”
这时,霍楠澈已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他停下笔,拿起自己的手稿仔细端详,皱着眉头,摇头道:“有一段时间没有习字了,这字都比不得以前了,这几幅字不好,我再重写,从中挑几幅好的来。”
姬灵惜闻言,哪肯让霍楠澈再操劳,夺过他手里的对联,笑嘻嘻道:“大哥,你可不许毁了它们,留下来吧,我看着就十分好,我喜欢。”
霍楠澈难为情地笑了笑,道:“好,你不嫌弃,你就收着吧。”
“哥哥,吃饭去吧。”任务完成,两人是该去吃饭了。
“小妹,你去吧,我累了,想睡一会。”霍楠澈站起身来,伸直身子打了个哈欠,坐了一下午,他肌肉酸胀了。
“大哥,你不跟我一块去吃饭吗?”姬灵惜站在门口,不放心地往回看。
霍楠澈整理好桌子,将文房四宝放回书架上,道:“不了,我不饿,只是有些乏了。”说完,人已经进了帘子后,准备要躺下了。
“吃饭要紧,吃饱了再休息。”水玉瓒没有多劝,直接进去,抢过霍楠澈的胳膊,拖着他往外走,有时候行动比废话更凑效,姬灵惜看得目瞪口呆。
一行人吃过饭,又回到霍楠澈处,姬灵惜不敢再多叨扰霍楠澈,抱着春联,出了院子。水玉瓒紧跟她出来,一把抢过她手中的春联,摊开来看,疑惑道:“让我看看写的什么,这么宝贝?”
水玉瓒打开春联,怔住了许久,脸上表情难测,姬灵惜又夺回春联,故意揶揄道:“怎么?你不认得字啊,一副春联也看这么久。”
水玉瓒回过神来,敲了姬灵惜脑袋一下,气呼呼道:“说谁不认得字呢,‘古柏青松存晚节,芝兰翠竹展雄姿’我不过是喜欢这副对联寓意,欣赏欣赏而已。”认识这么久,他竟不知道霍楠澈是个有气性的人,居然有些文人的傲骨,怪不得他那个人性格那么别扭。
姬灵惜斗气道:“你喜欢,你自己去写嘛,别抢我大哥的字稿。”说完,把霍楠澈的字紧紧抱在怀里。
水玉瓒心里确实想要,嘴上却鄙夷道:“不就几个字嘛,至于这么宝贝么?比这写得好的人多得是。”
姬灵惜呛声道:“我大哥这字,是无价之宝,世上无双。”
水玉瓒凑近来,神秘笑道:“小姬儿,你那是不是有很许多太子的手稿啊,拿一副给我呗,你也不缺这些玩意,让太子给你多写几张就是了。”
姬灵惜一把推开他,防备地看着水玉瓒,看他脸上神秘诡测的神情,就知道他心里肯定打着什么鬼主意,于是戒备地问道:“你问这个干嘛?你问我要也没用,因为我就没有。”
水玉瓒笑道:“真没有?还是舍不得给啊?”
姬灵惜坦白道:“没有舍不得,是真没有。”
水玉瓒故作可怜状,道:“哎,真是可惜了,听说太子的字可是出神入化啊,这市集多少文人骚客想收集太子手迹一副,可是重金难求啊。”
这话一出,姬灵惜后知后觉,惊讶道:“真有此事?”
水玉瓒白了姬灵惜一眼,没好气道:“我君家是人才辈出,你还真是赚了。你啊,跟着我堂哥,就算以后他不当太子了,靠他一双手写字,也饿不死你的,你啊,心里就偷着乐吧。”
是么?听水玉瓒如此说,姬灵惜才觉得之前低估了君东篱的才华了,她只知道君东篱的字写得极好,却不知他的字已成了一门艺术和手艺,被文人墨客所称道。
“我先走了。”姬灵惜心里甚是得意,也不想不理水玉瓒了,一溜烟跑回了院子。
“你人走,字给我留下啊,这么吝啬干嘛。”身后水玉瓒哀叹一声,姬灵惜不缺书稿啊,怎么就不能把霍楠澈的手稿给他。
回到房间里,姬灵惜仔细地将霍楠澈的字稿收好,方才水玉瓒的几句话又让她春心波动,她忍不住又将君东篱放在她这的书拿出来,对着他的字迹狠狠看起来,看了许久,越看越是移不开目光,果然是珍品,看得她口水直流。想来也是姬灵惜才疏学浅,之前有眼不识珠玉,看不出这中间的门道,不过她本就不是什么风雅的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