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灵惜从君东篱衣服下钻出来,刻意与他保持了距离,在长辈面前,她不能表现得太轻浮,她全盘接受了水玉瓒的打趣,也不气恼,笑道:“大公子,谢谢你守在门口给我们开门”言外之意,是说水玉瓒是看门狗,有人到了,他第一个知道。
水玉瓒闻言,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姬灵惜的头,道:“姬灵惜,不要以为我听不懂你的话。”
君东篱护住姬灵惜的头,与水玉瓒相视一笑,说了句:“小玉,不要太过分了。”连君东篱都舍不得打的人,水玉瓒却屡次在他面前打她的头,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水玉瓒,免得水玉瓒欺负姬灵惜过了头。
三人进房间后,水老爷已经在桌子右首正襟危坐,姬灵惜一下子怂了,跟在两人后面走,生怕走错一步。霍楠澈一见到姬灵惜,面露高兴之情,拄着拐杖,挪着脚步,慢慢向姬灵惜这这移来,嘴上唤她道:“小妹,我好几天没见你了”。
姬灵惜见状,也顾不得礼仪了,什么女子举止要端庄优雅,走路步步生莲,通通抛在脑后,飞奔至霍楠澈身边,扶住他的臂膀,着急道:“哥哥,你快坐下,小心你的腿。”
水玉瓒看了君东篱一眼,有些酸醋说道:“都说兄妹情深啊,你啊,怕是要给她大哥让位了。”
霍楠澈眼睛都在笑,眼睛里尽是宠溺,道:“丫头,我的腿没事,你到大哥这里来。”
两人忽视了水老爷,水玉瓒有些不悦了,咳嗽了两声,冲着空气喊道:“这里有几个大活人,谁都看不见哪。”
姬灵惜回过神来,方知刚才言行有些唐突而且无礼,赶紧闭了嘴,低垂着头,静悄悄地站在霍楠澈身旁,她瞅了一眼君东篱,他正背着手,恭恭敬敬地站在水老爷对面。
水老爷笑道:“这里没有外人,大家都不必拘礼,我也不是多礼之人,都坐下吧。”
水玉瓒搬来一条坐凳放在霍楠澈身后,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压在凳子上坐下,他见不得霍楠澈这么糟践自己身体的样子。
君东篱偷偷拉走姬灵惜,把她拉在自己身旁坐下,颇有深意地看了霍楠澈一眼,为自己拉回姬灵惜而心里暗爽,这下霍楠澈心里反而不爽了,自己的妹子偏向了外人,不要她这个哥哥了。
姬灵惜坐在桌后,眼角的余光偷偷瞄着水老爷,她在偷偷打量着他,虽说她是第一次见这位老爷,可感觉上却一点都不陌生,因为他和她大哥还有水玉瓒真是有好几分像。显然霍楠澈也意识到了这点,心中有诸多怀疑,却隐忍不发。
水老爷穿着一身青衣,上面用丝绣着华丽白虎,蚕丝质地,名贵非凡。他大概四十岁左右,下颌方正,剑眉斜飞,整张脸看上去十分英气,可他目光黯淡,整个人感觉有些颓丧、悲伤,定是个经历了诸多大风大浪,并且有过伤心过往,承受了不少苦痛之人。
这位水老爷年幼就入兵营,从小好学,酷爱读史书,喜爱探究治国之道。他认为:为人君者当安邦定国,勤民生产,长治久安。为人臣者当以民为天,忠君爱国,不移志向。所以,水老爷告诫自己,不论往后是为君还为臣,他都要坚守这条原则。岁月如流,辗转四十年华被岁月无情划过,他风采不再,他少年时峨冠博带,铮铮铁马,戎马关山的英姿,经过几十年的打磨,已经变成了现在沉默而孤独的水老爷。
霍楠澈站起来,对着水老爷抱拳行礼,谢道:“在下不幸蒙难,幸逢老爷费心搭救,蒙老爷博爱,这段时日收留在下在府中休养,在下感激不尽,在下在这里谢过老爷,还有太子和大公子,以后但凡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在下定当竭尽全力办成,以报今日之恩。”说完,霍楠澈对着水玉瓒和君东篱又是一轮行礼,两人亦回礼。
说完,霍楠澈又看了姬灵惜一眼,接着说道:“这段时日来,你们对我小妹的照顾,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此种恩情,在下感激不尽,惟愿将来能报了你们的恩,即便是要我去死,我也毫无二话。”
水玉瓒急忙喊停,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呸呸呸,谁要你死了,你死了,我们费那么大力气救你不就白救了,哎,你们兄妹俩都不会说话。”
水老爷眼光扫向水玉瓒,打断水玉瓒的话,道:“瓒儿,不得无礼。”言外之意是:他是你大哥,你说话不能如此无礼。
水玉瓒憋着嘴,缩回了自己要说的话,他看着他父亲,眼神里很多不满,他用眼神告诉他父亲:父亲你看,咱们一心一意为他好,可他什么都不知道啊,等他知道了,他也未必会领情。
水老爷挥挥手,笑了笑,眼神会意:无妨,这些事情我们总归是要做,而且必须要做。
父子俩在打什么哑谜?姬灵惜眼神在两人间来回穿梭,更加懵了,水老爷沉默了一会,又缓缓说道:“今日找大家来,是我想说一个故事,这人啊,真是经历越多,就更加害怕寂寞,我找你们来,是我需要一些听众,听我慢慢讲述那个故事。”
水玉瓒有些委屈,赌气道:“父亲,他们来了你就说,以前我每次问你,你都不告诉我,你怎么这么偏心?”
水老爷停顿了一下,看着水玉瓒和霍楠澈两人,说道:“瓒儿,我不告诉你,是因为这个故事里没有你的母亲,是我与另一个女子的故事,而那个女子正是霍楠澈的母亲。”
霍楠澈张大着嘴,极是惊讶,水老爷的话让他难以置信,他的震惊缓冲了一会,两手撑着桌子站起来,反问道:“老爷,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家母虽然已经不在了,但也不能容你如此玷污她的名声。况且家母在世时,与家父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是这世上最恩爱的夫妻,我不能容你随口胡诌。”
水老爷没有恼怒,仍是不急不慢,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先莫生气,你可以先听听我的故事,看看我故事中的女子到底是不是你娘,也许真的是我弄错了。”
霍楠澈压制不忿,又坐了下来,底下三人安静了都不说话,聆听着水老爷的故事。
水老爷缓缓说道:“齐朝末年,代宗齐长生力衰,体弱多病,庸庸无能,君清影是那时乱世中最美的女子,她十六岁就奉命入宫了,嫁与齐长生为皇后,齐长生长年患病,齐皇后不得已帮他处理政事,由此也背上了女子乱政的骂名。齐皇后虽是一名弱女子,却以一己之力,匡扶着朝政大纲,兴修水利,发展农业生产,广纳贤才,破格录人,齐国力也逐渐蒸蒸日上。”
“可是朝中却始终谣传着对齐皇后极其不利的谣言,说齐皇后为人狠毒无情,薄情寡义,为了权力可以不择手段,朝中都在传言,说齐皇后早就起了谋逆之心,欲夺取齐长生的权力,取而代之。”
“齐皇后只是一个愿意为夫君做任何事的女人,可是她心中爱恋的齐长生却听信了谣言,渐渐地疏远了齐皇后,也对齐皇后起了防备之心,最终在那一年,齐皇后被废除了皇后之位,且被打入冷宫。”
“后来,齐朝突然生了一场洪灾,百姓传言是河神发怒了,要向河神献祭,请求河神原谅他们。朝臣们纷纷出言,河神爱慕美色,要把齐朝最美的女子送给他,才能显出诚意,才能平息河神的怒火。齐皇后那时已被贬为妃,年方二十五,正是最美的年龄,齐长生毫无怜惜,居然要把齐皇后送去河神献祭。那时,齐皇后绝望之至,方觉眼前的这个人对她的感情原来不过镜花水月,对她没有丝毫真情。”
“齐皇后为了自救,联合了她的娘家人,也就是君家的势力,用计逼齐长生交出权力,齐家用鲜血打回的江山,岂容他人独占,更何况是一个在男权社会中不入流的女辈。齐皇后虽然在齐长生手里抢到对天下苍生的霸权,但是齐长生死时,就埋下了一批忠臣义士,誓死夺回齐家江山,捍卫齐家基业。”
“齐皇后取得政权后,因厌恶齐长生的背叛,一气之下,把齐改国号为君天。那些年,齐皇后为了安稳江山可谓呕心沥血,同时还要躲避这些所谓忠臣义士的暗杀阴谋。”
众人都屏气,认真听着这个故事,水老爷看着众人,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你们肯定想不到,那位齐皇后就是我的亲奶奶,呵呵,我的爷爷想杀我的奶奶,我的奶奶最后夺取了他的江山,这真是一段纠缠难解的缘分。就功过是非而言,我奶奶不仅是一个优秀的女人,还是一个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奶奶为齐朝的再起兴起,可谓是耗尽了心血,到头来却落得被离弃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