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人民医院离公司并不太远,但是此刻,我却感到路途非常之遥远,人坐在出租车里,心一直在突突的跳。
终于到了,我由一个保安带领着,匆匆赶到出事的住院部大楼底下。
整座大楼有八层高,朱建新就站在八楼顶的水箱上面,紧贴着水箱边缘,只要他再向前迈一步,或者头痛突然发作、脚一滑,立即就会坠楼。而一楼地面是水泥地,从八楼摔下去,必定是凶多吉少。
让我略略放心的是,警察早已到场了,并且在一楼铺开了厚厚的气垫。
大楼附近围着几十个看热闹的人,仰着头在那里指指点点。正在闹腾着,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小子突然嚷嚷:“快点跳啊!我还有事呢!”我怒气徒然上升,转头瞪着他,很想挥拳砸他下巴。但是,理智不允许我这么做,我现在是跟时间赛跑。
我昂起头,朝朱建新大幅度地摆了摆手,意思是叫他退后。他显然是注意到我了,却没有挪动步子,依旧站在水箱边缘。
我急忙让保安领着,乘电梯上到八楼,再爬到水箱上面。水箱上面已经有两名警察,正在对朱建新劝说着,但又不敢凑上前去有所动作。
再一看站在水箱边缘的朱建新,我不禁吓了一大跳——比起四天之前,他消瘦得更加不成人形,脸上手臂上几乎没肉;加上这会披头散发、大吼大叫的,令他看起来就象一具狂怒的干尸。
他一看见我,立即吼道:“别过来!过来我马上就跳!”
我立即刹住脚步,但是,我毫不客气地说道:“真有出息!你还是男人吗?”
事情都发展到这种地步了,治重症必须下重药,所以,我决定把他激怒。
朱建新淌着泪,表情十分痛苦地说:“一鸣,好兄弟……该交待的事我已经交待了,我的后事还有我家人,就拜托你了。我现在每一分钟都很痛,很痛……就让我解脱吧!”
我心如刀绞,不得已骗他说:“我已经找到能治好你的高人了,难道,你连这一会都等不了?相信我,没几天你就可以好起来!”
朱建新愣了一下,接着淡淡地道:“一鸣,别再哄我了,我还不了解你吗?”
这点小心思居然被他看穿了,我一时也没辙。
顿了顿,他又说:“你知道我这些天是怎么过的?一天到晚躺在ICU病房,浑身插满管子,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碰,想出去走走护士还不让。头痛一发作,连吗啡也没什么用了,脑袋好象要裂开!”
“脑子清醒的时候,就得忍受消毒水味,还有尿袋的臭味。”
“更令我难受的是,我想在死之前见见几个好朋友好同学,但是除了你,他们听说我住进ICU,一个个都说很忙抽不出时间来!我连一句暖话都听不到!”
我连忙说:“那些算什么朋友,不要也算了。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你还有我这个好兄弟。”
这么说着,我突然有了主意,于是就说:“既然是死党,我该陪你一块上路——反正我也活腻了!”说着,我把挎包随手往地上一扔。
朱建新一愣:“你这是干嘛?”
“陪你一块上路啊!兄弟,我今天刚被老方炒鱿鱼,饭碗丢了,活着看不到未来……做人没有味道啊,干脆咱俩作个伴!”为了加强演戏的效果,让他相信我必死的决心,我又故意掏出手机随手往地上一丢,就朝他走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张大嘴巴,傻傻的瞪着我。
我站到水箱边缘,装出要往下跳的样子,就在他不知所措的一瞬间,我突然抓住他的手臂,用力往后一拽,两个人就一块摔在地上。后面的两个警察急忙冲过来,死死把他摁在地上。
朱建新被制服了,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情绪又开始失控了,狂怒地骂着脏话。而我却大大松了一口气。
警察架着他下楼,又把他塞回ICU病床上,五花大绑。
看着阿猪在病床上梗着脖子挣扎、痛得五官扭曲,嘶叫声传到病房外很远的地方都听得见,我难受极了。实在看不下去,只好到住院部楼下抽根烟。
偏偏越烦越出事。
才开始抽第二根,手机响了,一接听原来是小桂:“一鸣,你最好马上回来,圆圆和发哥两个又犯邪,好象比上一回更严重了。”
我忙说:“你说详细些,他们两个现在什么状况?”
“他们俩发高烧,刚刚都请假回家了。圆圆比上次更邪乎,睡一会醒一会,一睁开眼就是唱京剧,没有消停过,你赶紧回来看看!”
咳,麻烦事总是凑一堆。我揉揉太阳穴,把烟掐了,立即往回赶。
我先回到小阁楼,收拾好家伙,然后直奔圆圆宿舍。
一看到圆圆的样子,我立即明白小桂为什么发慌了。
圆圆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眼睛睁得老大,对我不理不睬,兀自唱个不停:“龙国太待我好恩情,金殿上赐金琅翅,又赐尚方宝剑……三宫六院俱管定,满朝文武,大小官员,哪个敢不遵……”这决不是她平常的声音,竟然是骨碌碌的京腔!
我听得脊背发凉,连忙掏出八封镜,往她脸上一照。可是,这回却不管用了,她脸上的邪气似乎比前几天更重。
折腾了半天,居然没有一点点起色,这下连我也没辙了。
我突然很心痛。看到她这副诡异的模样,又想到朱建新在病房痛得五官扭曲,我的心很痛。耽搁了这么多天,我还是想不出法子,再拖延下去,他们俩可就危险了。
蓦地,我心中一亮:苍梧道长!
天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呢?十七年前,正是苍梧道长救了我和我奶奶。虽说他的长相大异于常人,但是言谈之间,神态飘逸出尘,尽显仙风道骨。再看他那高明的手段以及见解,分明就是集各种茅山绝学于一身的隐世高人!
那么,他一定有办法治好朱建新、圆圆、发哥三人。
我也记得,他临走时曾经说过,他就住在我的老家,山西省绵山东侧的云鹤观。
我还犹豫什么?得赶紧找他去!
可是,十七年过去了,他还在吗?还认得我吗?更何况,绵山是大片的崇山峻岭,不是小土丘,绵山东侧的范围极大,那么,云鹤观具体是在什么位置?
我虽然也在那附近长大,却压根没听说过云鹤观。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找到苍梧道长再说。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得牢牢抓住。
我匆匆忙忙回到小阁楼,收拾打包。地图、手电、短刀、干粮、食水、急救药……我都带上了。手机刚刚在医院摔坏了,幸好我还有一台旧手机,于是也翻出来放进背包里。
一切收拾妥当,我给老方打了个电话,请假一星期。
不出我所料,我话还没说完,老方就在电话那边怪叫:“胡一鸣!你是不是故意耍我?发哥圆圆这个月已经请假多少天了?你的任务额也没做满对吧?到了这个骨节眼,你给我说请假一星期?!”
“对,一星期。我家里真的有急事,实在对不起。”
“你们三个都不在,店里还剩下几个人做事?区长来了,你让我怎么说?”
“老方,这三个月我没休息过一天,几乎天天都是下班最晚。但是,这次真的对不起,我确实有重要事。”说完我就挂掉,背起旅行包锁门离去。
从这座城市坐车回到介休市绵山地区,大约要4小时。当汽车在高速公路上奔驰,我就已经想好,先不回到我家里了,因为,那得耽搁不少时间,搞不好奶奶又跟往常一样,使劲拽着我去跟村里的某个单身女孩吃饭,这让我十分头痛,十分难为情。
我决定直接到山下的村子,向村里人打听云鹤观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