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承认,作为一只兔子和一个“人”与江水相处起来时候是大不相同的。
每次江水掰着吃他的烧饼时候我总忍不住把嘴凑过去,旁边的海夜看不下去,气得戳我的脑袋:“兮微,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我眼泪汪汪地看着江水把整个烧饼都啃完,然后小声和海夜说:“我觉得被圈养也挺好的。”
海夜对我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偏偏我还自我感觉良好,江水越是不理我,我反而越凑上去。
江水和我说话最多的一次,竟然是从前我作为一只兔子待在他身边的时候。
他说:“是只奇怪的兔子,挺可爱的,只可惜它到底也跑了。我身边留不住人,到此刻我才知道,竟连一只兔子也留不下。”
不知为何,他的话听着我耳朵里竟有些莫名的难过,我习惯性地想用爪子挠他,直到手放在他的手背上我才想起来,此刻的我已是人身。
他抬起头来看我一眼,那眼神颇为奇怪。我只觉得脸颊烫得厉害,也不敢正眼去看他,手微微往回一抽,只是还未抽回,他便反手握住我的手,轻轻一带,将我带进怀里。
我的脸更烫了,像要烧起来一般,心脏通通直跳,这种感觉从未有过。我靠在江水的怀里,手还被他握着,轻声问他:“江水,我是不是快死了,我感觉我的脸好烫,心跳得好快。”
江水低低笑出声:“傻瓜。”
我想了想,我的确没有江水聪明,所以他骂我傻瓜也在情理之中,便立刻点头应和:“对的,对的,我就是傻瓜。”一只傻兔子,可惜最后一句话我并没有说。
我问过江水:“兔子那么多,为什么要执着于那一只呢?”
江水给我的回答是:“因为那是一只与众不同的兔子。”
与众不同是怎样的不同呢?江水没有说,不过我依旧很开心,至少我在江水心里面是与众不同的。
然后我很乐呵地问江水:“是不是因为那只兔子魅力很大啊?”
江水听得先是一愣,然后朗声笑起来:“兔子哪里还分有没有魅力的。”
虽然他这话着实让我郁闷不少,不过在我看来江水说的话都是很有道理的。
我们回昆仑巅的那天,略微起了风,不过天空倒是晴朗得不像话,印着地上一丛丛的草更加鲜嫩,我偷偷地在怀里塞了好多。
我一跳一跳地跑到江水跟前绕着他转,他无奈地看着我一阵阵发笑,倒是温娴和常御看我的眼神不是很好。
在进入昆仑巅之前,海夜难得的严肃和我说:“兮微,你老实点,昆仑巅那老头厉害着呢。”
其实海夜只说对了一半,不仅是昆仑巅江水的师傅厉害,就连江水亦很厉害。
昆仑巅的正门是两根大大的石柱,只是我还没进去,一把薄剑就抵在我脖子上,一阵阵冰凉。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江水的剑出鞘。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江水,你怎么了?”
海夜抬手用玉笛隔开江水的剑,将我往后一带,一脸铁青:“怎么?你看不出来么,他想杀你!”
我更加难以接受地看着江水,却见他脸色十分阴沉,冷漠开口:“想入我昆仑巅施你们的妖法,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大本事。”
他说,我是妖。
“你一直知道?”我问他。
“是。”
“什么时候?”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说了一句:“欲擒故纵,不是只有你们妖精会耍这样的把戏。”
“所以,这些日子,全部都是逢场作戏?”
没人回我,只有一阵寂静的风声吹过我的耳旁。
我慢慢转过头,温娴和常御正冷冷看着我。我突然就想起来,昆仑巅上时候温娴把我抱在怀里,旁边的江水急着将我抢过去。他和我说:“小兔子,我是一个没有除过妖的道士。小兔子,你不
要看不起我也不要嫌弃我,你真是一只与众不同的兔子。”
身边的海夜一直拽着我的袖子,给我打暗语要离开,我用力把袖子从海夜手里扯除开,一步步地向江水走过去。
我轻声问他:“如果你今天杀一只妖,以后会不会好过一点?江水你会永远记得那只奇怪的兔子的吧?”
他没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看着我也不动弹。我又慢慢向前走了两步,终于听到身后海夜撕心裂肺的声音:“不!”
剑端刺透我的心脏,怀里的一捧草顿时摔出来,江水手里的剑一松,震惊地看着我,结巴道:“兮…兮微?”
我在他的面前缓缓倒下去,目光却从未离开他,重伤之下的我被迫恢复原身,鲜血染红了兔毛,我想现在的我一定是一只无与伦比的赤兔。
江水向前走了两步,他走得极慢,过了好久才到我跟前来。依旧是那只大脚,比我整个原身还要大的大脚,我被轻轻地拾起来抱在怀里。
我艰难地抬起湿乎乎的前爪拍着他的手,告诉他:“江水,从此以后你也是一个除过妖的道士了,你以后会成为一个好的道士。不会再有人看不起你,你也再不需要一只小兔崽子。”
我告诉海夜,这就是我最大的一场历练,花开花落,终归不过一场凋谢。闭上眼睛的时候,四周仿佛是矮青的丝草,柔绵绵的,江水给我搭的兔窝很舒服,像身处云端一样,可以任我自在地打
滚。
历劫红尘,终归是红尘,难逃是红尘,他的命我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