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认为算个严谨的人,除了性格方面偶尔有些大大咧咧,但是自从遇到了Z先生,我才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仔细认真。
拿一件极小的事情来说,有一天我在图书馆看闲书,耳朵里还塞着耳机。他看了我几眼似乎想说什么,我本来以为他是告诉我看书时候就该一心一意地看书,不能三心二意。谁知道不一小会儿,他就传了张纸条过来,上面写着:把你耳机给我一只。
我诧异看他一眼,印象里,他确实是看书时候专心致志的人。不过却也没多想,索性把MP3整个推到他跟前,然后就看到他开始很认真地一首一首听歌
。
过了大概三五天,有天在食堂吃饭时候,他突然拿出一个U盘来,颇得意地看着我。他的思维,我向来不能理解,因此我看了看U盘看了看他,不确定问:“给我的?”
他点点头:“U盘,包括里头的东西,都是给你的。”
他的话成功引起我的好奇,我追问:“能说明白点儿么?”
他笑了笑:“那天在图书馆研究了下你的歌单,我发现你似乎对几首韩文歌曲挺感兴趣的。我回去查了查,是早年一部韩剧的主题曲。不过我反复听了几遍,关于那部剧里的歌曲,你的MP3里似乎不全,缺了好几首。”
“你怎么知道的?”我脱口而出,至今还的确没人知道我这个爱好。我既惊讶又好奇:“我的歌单里只有两首是那部剧里的,因为我只能找到这两首,不过你就那么肯定?”
“直觉。”他说:“你的歌单里面,其他几首歌曲和它的曲风很接近,我能听得出来。况且,若真对一个人上心,这些事情还是可以做到的。所以我替你找到了你没找到的那些歌曲。”
晚上时候,我一个人坐在床头,听着他为我找来的那些歌,竟不知是什么感觉。似乎是意料之中可确实是意料之外,他看似木讷,其实心思细腻得可怕。
这件事情,其实并不算把柄,若真细算的话,是我落在他手里的把柄。
我很喜欢用把柄来叙述我们的故事,直白简单。他的下一个把柄不那么好,我把它概括为冲动。
冲动是恶魔,这句话果然不假,因为我发现冲动起来的Z先生也是挺可怕的。
有一阵子,也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我打算减肥。听说减肥最简单省事的方法就是晚上不吃饭,我很认真得想了想,这确实是个很可行的方法。
大概晚上七点时候,我在教室开始上自习。突然有短信进来,我拿起手机一看,果然是Z先生。短信内容也相当简单:出来,我给你带了饭。
我摸了摸肚子,似乎没那么饿,然后随手回了他一个字:不!
过了很久都没动静,我也以为不会有什么动静的时候,他突然给我打电话。而我竟然觉得有那么几分理亏,一般我有这样感觉的情况下通常会先声夺人,因此一接起电话还不待他说,我就立刻气势汹汹地问:“你不好好上自习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今天的Z先生反应很是迅速,我的话才说完他就能立刻接上口,不过我却听出了那么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你确定你不出来?”
我很是傲娇地回答:“就不,偏不,我还…”
剩下的话没说完,因为Z先生不知什么时候推开我们上自习教室的门,一把夺下我的手机,拉着我就往外走。
当时的我完全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就这么直接被他带到操场。
他有些生气,不是似乎。这天晚上刮着点小风,略有些阴冷,我看着他难得阴着的脸,竟不自觉打个哆嗦。生气的Z先生,有些吓人。
他把一个袋子塞到我怀里,然后就往地上随意一坐,第一次回给我一个单音节的字:“吃!
”
我打开袋子,一根热热的玉米,一包牛奶还有两根火腿肠。玉米的香味扑鼻,夜风里我吸了吸鼻子问:“我似乎没说过我喜欢吃玉米。”
他扭过头来看我一眼,那一眼相当的平静。我想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句话:“周凝,只要是有心,没有什么是不能去了解的。可是周凝,你了解我吗?”
可是周凝,你了解我吗?
我心里猛然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为什么这么问…”
他站起身来,就在我跟前绕了几圈,一副焦躁的样子,他看起来,有几分痛苦,他说:“周凝,我感觉你并不爱我。”
他的这番话更加让我震惊,怀里的袋子就这么摔到地上,可他的话我不知如何反驳。诚如他所说,我不了解他。
我说过,我是一个很笨的人,我很清楚地明白,我从未明白过Z先生,我没有他对事物敏感到可怕的细心。
我也不得不承认,我是那种但凡受到一丁点伤害,就会口不择言反驳回去只为了逞一时之快的人。
第一次,他的话犀利而不留余地,我觉得委屈却无法正面辩解,只能顶回去:“可是你不觉得,你了解我了解得过分吗?我感觉我在你面前完全是透明的,所有的小心思你全部都能猜到,有时候,我真觉得你,细心得可怕。”
话语的确拥有伤人的能力,他的眼神很复杂,我看得出他在压抑着什么。女生有时候很会多想,就比如我,这时候想的是……大概,我们已经到头了。我这么想,事实上也这么说了出来:“如果我们都累了,那就彼此放手吧。”
他紧紧盯着我,眼睛里要喷出火来:“周凝,你真自私。你知不知道,我觉得我们在一起这一年多,完全就是我一个人在努力在付出,就像是一场得不到回应的独角戏。现在想来,可能这就是我自作自受。”
他说的话很可笑,可我完全笑不出来:“卓越,你不能用你的要求来要求我!我没你那么复杂,我不想活得那么累,简简单单有什么不好。”
“我复杂?我按我的要求来要求你?”他说着猛然抬脚踹向地面,焦躁不安:“周凝,我什么时候对你提过要求,什么时候说不让你简单了?平日里你要做什么,我有没有去管过你。哪次不是你要去逛街我陪你,你要去散步我陪你,我何事有过一句怨言。可是周凝,你真的不爱我,所以你不在乎我,你也不愿意来了解我。”
我看着他,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卓越,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斤斤计较了?”
“斤斤计较?”他嗤笑:“这不是斤斤计较,这只是我爱你,而你不爱我的问题。”
我叹口气:“和你说话很累,我想在这样下去以后我们会更累。就这样吧,今天到此为止,以后到此为止,我们,到此为止。看,分手也挺简单的,就两个字,笔画也并不多。”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又像得到什么印证一样:“你果然不爱我。”
他依然在纠结这个话题,可我想,现在的我们貌似也没什么话题可言。就在我打算走开时候,身后传来他不确定的声音:“我们都冷静一段日子再说。”
我想,似乎,大概,已经不需要冷静了。
他说的冷静一段日子并没有很长,准确来说是比我预期的要短。
家里临时有急事,需要我回去一趟。第二天一早,我才刚出宿舍楼门,就看见他站在楼下。
事实上,我并没有告诉他,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不过我难得聪明地选择没问。
看见我出来,他很自然的走过来,把准备好的包塞给我,然后拉过我手里的行李箱就往前走。
我还没缓过劲儿来,呆在原地没动弹。他回过身来对我微微一笑:“愣着做什么?
我依然没缓过劲儿,不过却识相地跟了上去,上火车前他嘱咐了我半天,关于那晚的事情却谁也没有提。
我挂断了Z先生的电话,然后喝着他给我买的矿泉水突然就哭出声来。
下火车的第一件事情,是接到Z先生给我来的电话,无非就是有没有安全到站,回家路上也要多加注意。至于回家的第一件事,依然是接他的电话。
晚上睡觉前,如我们吵架前一样,他的短信内容一个小故事,一句晚安。我知道或许我不该问,可我还是忍不住,删删打打重复了很多次,才把短信发送出去,然后放下手机,看着天花板开始乱想。
短信内容很简单:“你确定,我们分手了吗?”
黑夜里手机屏幕闪了一闪,他的回复只有一个字:“嗯。”然后再没有其他内容。
我们最后一次联系是在半夜里,他在电话里哭得泣不成声,我就陪着他一起哭,他说:“阿周,这世上再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
那一宿我彻夜未眠,第二天就在路上又遇见他。大概是因为晚春,栀子花落了一地,他从我身边经过,没有回头没有转身,就直直地,直直地走了过去,消失在路的尽头。我看着满地的栀子花,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只有他最后那一句:“阿周,这世上再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