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饮宴之际,七个身着艳服的舞姬鱼贯而入,伴着角落里琴师的乐声舞了起来。舞姬们的舞姿均属上乘,只是今夜的众人或许都无心观赏。李铭金为太后娘娘布菜之时,也暗自留意着每位娘娘的状态。
一曲终了,舞姬退下,叶赏似是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南王万宇及举着酒杯站了起来:“众人皆知太后娘娘琴艺高绝,不过数年未曾见面本王真是甚为挂念娘娘的琴音,不如趁今日大宴让臣与各宫娘娘见识一番,本王抛砖引玉先奏一首。”
不等叶赏出言反驳,万宇及已从身后侍从取过一把古琴,随意地掀起蟒袍盘腿而坐便抬手弹奏了起来。琴音清冷之中又透着丝丝热情,叶赏只听了两三个音便呆在了位置上,甚至连手上的筷子都忘记了放下。
李铭金并不通音律,亦不知南王所奏为何,只是看到叶赏明显的失态,心中不免焦急紧张了起来。
叶赏之所以呆在当场,正是因为万宇及的那支曲——《更漏子》。事实上《更漏子》只是一首诗,是叶赏之前学习古琴之时因着有趣又喜爱此诗,才自己为《更漏子》谱了这支曲,也只是奏给了一些好友听。这大殿之上听过此首《更漏子》之人,大概除了南王万宇及之外,也只有叶赏的表姐贤妃魏娴一人而已了。
叶赏心里是五味杂陈,放下手中的筷子猛地饮了一大口酒,就在此时忽听的琴声骤停,众人皆不解地望向南王。南王也不在意,放下手中木琴向叶赏行了一礼道:“微臣新习此曲,只习得半支便在此献丑,还请娘娘宽宥微臣乖张。”
金雀钗,红粉面,花里暂时相见。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
叶赏口中说着无妨,心里却默默地念起了这半首词。南王对她弹这半支曲是何用意?此情须问天?南王对她,难道真的有情?
万宇及看着叶赏变化不定的面色,心中也不免有些忐忑。他今日特地奏了这半首只有她才能听懂的曲子,一来是想像她剖白表明自己的心意,二来也是想试探试探叶赏,看看她对自己的态度如何。如果她的心里还有自己,那么就算是这辈子不做皇帝扶持侄子也没什么不可以,如果她的心里不再有他,那他,他,这种假设他没有想过,他不愿想,也不敢想。
“本王这砖已经抛出去了,娘娘的玉还真是令人期待啊。”万宇及眼神一转不转地盯着叶赏,挥手示意宫人将琴递给太后。叶赏微微皱了皱眉,但还是抬手抚上了琴弦。
叶赏深吸了一口气,玉指开始在古琴上拨动,十分流畅。伴随着古琴婉转又有些哀愁的歌声缓缓流出,如珠玉坠盘如石上清泉,清幽绕梁如临仙境。只是众人没想到的是,太后娘娘的曲也只奏了一半便也戛然而止了。
“本宫久不练习如今果然是生疏了,连后半阙曲都不记得音律如何了。”叶赏接过清安手中的帕子随意地擦了擦手,并不去看那位表情一下子阴沉了的南王殿下,“要说抚琴,还是良妃娘娘的琴技最得先皇赞叹。先皇在时,亦曾与本宫讲过良妃的琴艺。本宫与南王均未弹完整曲,不如还是由良妃弹奏一曲,也好让各位尽兴,南王以为如何?”
南王面色不是太好,只敷衍地应了一句又低头握上了酒杯。
万宇及之所以面色晦暗,就是因为叶赏弹奏的这半支曲。叶赏弹的这一曲正是人人都听过的《天上人间》。《天上人间》这支曲本是不错,坏就坏在叶赏特意只奏了半支。流水落花春去也,去了一半算什么意思?流水落花!他万宇及落花有意,可她叶赏是流水无情!她如今还有什么选择?莫不是她就真要为那死了都要害人的万宇化守一辈子寡不成?万宇及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端起酒杯闷闷地喝尽了杯中物。
且说这二人借着琴音互相试探暗示了一番,李铭金虽不识音律,但就凭这二人出奇的失态之举也稍稍琢磨出一些问题。
叶赏面上已经没有了笑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本宫今日还有一事想通知各位姐妹,如今先皇殡天后宫众人皆由本宫管理。然本宫怕麻烦,偌大后宫难于打理,因而本宫想着,凡有愿出宫者一概可与本宫请辞,本宫以女官之职遣散出宫,并赏二进院一间与白银一百两。各位回去好好想一想,本宫给你们十日时间想清楚了,去找李总管便是了。”叶赏似是心中有些烦闷,抬手按了一下太阳穴,示意李铭金扶她回房。
不知为何,李铭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担忧。叶赏的心里更是乱如一团麻。
南王对她不是没有过表示,但她一直都觉得是南王需要她叶家助他争夺皇位。如今她已为太后,万宇及再一次如此直白的表示确实令她有些手足无措。如果他想现在夺皇位,大可不必向她示好,叶家无论如何都不会因为她叶赏的感情而转变态度,那如果不是为此,万宇及究竟又是什么心思?总该不会是真的这位多情王爷爱上了她吧?
叶赏想着想着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忽然一阵甜甜的桂花香气冲入了她的鼻腔。叶赏回头一看,李铭金弯着腰端了一杯桂花蜜茶走进来。
“阿金啊阿金,为什么你在本宫身边时候不长,却像本宫肚子里的那条虫一样?”叶赏终于有了笑脸,深深地闻了一下伸手接过茶杯道,“本宫这酒多喝了几杯头疼的紧,来杯蜜茶正合本宫心意。”
“娘娘,奴才在桂花蜜茶里加了些姜片,解酒驱寒安神。”
“本宫确是需要安心神了啊。”叶赏忽然顿了一下,李铭金留意到她的耳朵微微动了一动,叶赏的眼睛不知向何处瞥了一眼,放下茶杯道,“你下去吧,对了,告诉清安今夜不必入内伺候,谁都不准进来。”
李铭金忽然也动了动耳尖,沉默一瞬便安静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