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金马不停蹄地赶回敬事房张公公处,从他手中拿到了各宫妃嫔的名册档案与先皇的起居注,快速地翻阅起来。
忽然李铭金翻档案的手停了下来。张公公在他身后偷着瞧了一眼,李铭金的左手边展开的正是先皇五位贵嫔之一的余昭容入宫时的绘像,手中定格处,也正是余昭容余枫的档案与侍寝记录。张公公又看了一眼李铭金,只见他虽停了手上动作,表情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变化。
“余昭容入宫时是何人负责分管记录的?”李铭金人未动却忽然开了口。
“回李总管的,当时负责分管秀女女官的正是奴才。”
“哦?那张文路我来问你,余昭容生父秩在二品,何以直接分入了尚宫局?”
李铭金在张公公处呆了有两刻钟的工夫,缓缓合上手中的起居注,快步走回了芷阳宫。
外间正守着带几名婢女打扫的清安,李铭金走至清安身边轻声问道:“清安姑姑,我有事与太后娘娘禀报。”清安放下手中的巾子道:“娘娘在内间写字,李公公自己敲门便是了。”
“太后娘娘,奴才李铭金有事向您禀报。”李铭金举起右手轻轻扣了扣门,只听内间叶赏道一声进来便推门躬身入内。
叶赏写字的金丝楠木大桌旁站着正在研墨的紫鹃,李铭金入内之时叶赏抬头给紫鹃使了个眼色,紫鹃微微一点头垂头退出了内间。
“阿金,过来为本宫研墨。”李铭金听话地走到桌旁,一边研墨一边低着头开了口。“娘娘,后宫之中有一位贵嫔有些意思,奴才想跟您说上一说。”
“哦?说来听听。”叶赏吹了吹宣纸上未干的墨迹,心知他来讲刚才被自己留意到的那位贵嫔,也微微将身子偏向李铭金站的那一侧。“是,回娘娘的话,这位贵嫔娘娘便是余昭容余枫,是朝廷大员正二品吏部尚书余立轩的庶女,这位余昭容是五年前入尚宫局做女官。”
“做女官?以她父亲的官职,直接入宫封个美人也不为过吧。”叶赏眨了眨眼睛,侧头盯着李铭金的脸。
“娘娘所言不错,然这是余昭容自己求了当时负责分管秀女的张文路,自己求来的。”
叶赏来了兴致,单手撑在桌子上托着一侧脸颊道:“放着娘娘不做做女官,这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位余昭容倒是也有一技之长。她凭一手制金簪的好手艺被尚服局的谭司衣选为掌衣,为宫中妃嫔制作首饰簪钗。”李铭金低着头,不敢触碰太后娘娘玩味的眼神,“后来因李司珍离宫,余昭容便凭着手工精湛又勤力好学升任了司珍。余昭容升任司珍后因着一次机缘巧合与先皇说上了话,不知说了什么先皇不过月余便封她贵嫔昭容之位,并留诏许她继续任司珍一职。只是,起居注并无余昭容的侍寝的记录,张文路也坦言皇帝从未临幸过这位昭容娘娘。”
“看起来皇帝表哥对她,也有兴趣得紧啊。”叶赏抬起身摸了摸一旁的笔杆,又重新铺开了一张宣纸在案上,“本事不小,故事不少,看来我们也该会一会这位余昭容了。”
叶赏拿起那支翡翠狼毫笔沾满了墨汁,在宣纸上写下了几个大字,风谲云诡,人鬼难辨。
李铭金看着太后娘娘笔下这八个大字如笔走龙蛇铁画银钩,一笔而下,观之若脱缰骏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又如蛟龙飞天流转腾挪。这样的字与叶赏美艳动人的外貌完全不相称,这样的字或许更应该是一位儒士侠客的醉笔狂书。李铭金看着看着眼神又不由地飘到了叶赏的身上,这样一位才情四溢聪慧敏锐却又总让人猜不透的女子,总是更加吸引人一些。
“是人是鬼,本宫都要把他们一只一只揪出来。”叶赏眯了眼睛随手将案上这张宣纸揉成一团丢在了一旁道,“阿金你先下去吧,替本宫做一碗红豆膳粥吧,本宫要好好地想一想,静一静。”
李铭金应了一声退下去,顺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捡起了地上的那团宣纸收在衣袖中。
这边叶赏喝了小半碗红豆膳粥,闭上眼睛梳理起了前朝后宫这些人物,而侧院下人房内的李大总管正细心地从怀里掏出了刚才太后娘娘揉皱的一团纸,小心翼翼地在桌上展看,用拇指仔细地压平每一个皱痕,摩挲着不复光泽的八个大字。
神秘又美好的女人总是更加吸引人,让人忍不住想去靠近。
李铭金想着想着,冷不丁地又打了一个冷颤,就是一瞬间便飞速地将这张纸折整齐,藏进了床内侧的褥下。
这会是他的又一个秘密,一个但凡一个旁人发现都会令他粉身碎骨的秘密,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去捡起那张纸,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去接近她,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去想她。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知踏前一步便是万丈悬崖一个不小心就摔得粉身碎骨,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抬腿向前。
李铭金抬手按了按自己那颗悸动不已的心,觉得自己一定是生病了。他回身取出自己放在柜子最下面的木盒,从里面翻出了一小包纸包的药粉,倒入了自己的茶杯里。茶杯里斟满热水,一杯水瞬间化成瘆人的绿色。
这种药是专为宫中太监所研制,名唤六根清净粉。药如其名,太监们虽从小去势净根,但欲望并不能完全除净,因此每有宫中太监内心悸动辗转难安之时,便以水冲服次药可令心神平稳欲念消无。
李铭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此药苦涩难咽然李铭金似是觉察不出一般静静坐在桌前握着茶杯。嘴里阵阵泛着苦,事实上李铭金的心里也并不舒服,忽而是悸动,忽而是酸疼,更多的时候则是迷乱茫然。
他这是怎么了呢?难道自己真的是爱上那个不该爱更不能爱的女人了?李铭金苦苦一笑,爱上了又能怎样,此等**宫闱的心思可万万是不能存更不能有一点显露的。
用工作麻痹心情是李铭金此刻能够想到的是唯一的方法,李铭金放好茶杯匆匆出去安排起了第二日酉时在芷阳宫的宫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