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王可是有话要说?”叶赏坐在高高地龙椅上,虽说话是对万宇及所讲,但目光却不看向他只是直视向前方。
南王回了神站直了身子,看着上方的女子微微一笑,道:“皇兄宾天,举国同哀。而今独留新妇幼子,本王作为先皇唯一的兄弟,自当为皇兄分忧,辅佐皇帝帮助皇帝与太后打理朝政。”
因着南王这一句话,众臣之中有隐约有了低低的私语声。
此刻龙椅上的叶赏心中不免也暗暗感到了些奇怪,五年前南王为了争夺皇位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不论后宫还是朝堂均未逃过那一场血雨腥风,而今的南王竟如此收敛如此乖顺。叶赏不知是否南王已另有计划如今假作顺服以拖延时间。心里犯了嘀咕,一只手指也不由地抬起轻敲了一下座椅。
立于叶赏身侧的李铭金仍是一动不动地垂着头,只是眼角余光不时地轻扫着群臣中最为显眼的南王。
这位五年前就对立了的的敌人,李铭金看了他很久。
以前也见过他无数次,从大家年幼时李铭金就跟在万宇化身后默默地观察过很多次这个男人,后来不知因着何事,这位二皇子开始处处挑他的错找他的麻烦,再后来,他帮着皇帝清理了南王在后宫插入的每一颗棋子,有时他跟在皇帝身后也会在御书房与南王碰面。虽然每一次见到南王,李铭金都是深深地垂下头颅,南王看不到他的表情神态,李铭金却清清楚楚看到了很多种神情的南王殿下。
只是,今日朝堂之上的这个南王,此刻大殿之上的这个南王,是李铭金从未见过的神态。
怪,怪,怪。李铭金攥了攥拳,忽地想到了奇怪之处。
目光,是目光。李铭金从未见过南王这样奇怪的目光。那目光里有热切,有不忿,有回忆,有惋惜,更有一种说不明看不清的情愫。
情愫?李铭金的脑子停顿了一瞬,难道说,南王对太后娘娘,对自己的亲嫂,起了不伦的心思?
李铭金这里心思已绕了个千回百转,叶赏却看不懂更没想到那么多,她虽不解但只当南王另有计策,于是仍端起皇家威严道:“南王与先皇兄弟情深本宫甚为感动,皇帝年幼,先皇虽撇下我们孤儿寡母,但好在有众位大臣辅佐支持,更有南王此时誓言相助我母子,真乃皇帝之幸,朝廷之幸,更是我大周之幸。”
叶赏本想借此观察一下南王,不想南王竟连表情都未变,他仍保持着刚才的微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叶赏。
叶赏说到这里,南王又不反对,众臣就算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好说出口,只能齐齐跪拜高呼万岁。
早朝出乎叶赏想象地顺利,但这反而让她另生出一种不安。于是在回宫的路上,叶赏搭在李铭金左臂上的手都不由得比来时要更沉重一些。
李铭金此人何其敏锐,更何况此人是他视为仙子多年的叶赏,因此叶赏的右手刚搭上来的时候,李铭金便察觉到了不妥。
可是娘娘心情不好,他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别说以他的身份根本没资格安慰她开解她,就说以他沉默木讷的性子他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他的仙子,更何况,此刻南王对叶赏的心思态度亦是压在李铭金身上的一块巨石。
他要帮她摸清南王的心思打算,他更要为她守好后宫这片天。
心里忽然又是一个激灵,李铭金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跟着在心里暗暗斥责了自己一句,他这是怎么了。
他这是怎么了?叶赏也在心中暗问了一句。可能别人并不能察觉到李铭金这一蹙眉,但叶赏精明敏感又岂是常人可比,更何况对于李铭金这种长年累月垂着头面无表情的人,叶赏打从小时候进宫就对观察他不经意间微微的变化有种出奇的兴趣。
一行人不消一刻钟便回到了芷阳宫,李铭金本打算躬身退下,却不想娘娘一个转身又叫住了他。
“清安你们先下去吧,阿金留下,本宫有话同你讲。”叶赏说着便自顾自地走进内间,随意地倚在榻边。
李铭金听到娘娘再一次唤他阿金,心中不由一动,然脚下步子却不敢稍顿,紧跟着叶赏入到内间跪在一旁。
“今日朝堂之上,本宫觉得你偷偷看了南王很久,怎么,可是有何不妥?”
李铭金不曾想到自己对于南王的观察竟被娘娘完全看在眼里,心下不由一紧,忙伏身磕了一个头道:“奴才大殿之上无状,求娘娘责罚。”
“无状?”叶赏轻笑一声,手中似是无意地把玩着右手上的戒指,“我倒不觉得有什么无状,余光偷瞄这种事你不是从本宫年幼时就常做吗?更何况——”叶赏又是一声轻笑,故意顿了一顿,将身子坐起倾向李铭金,“更何况你今早不也用余光偷看了我好几眼吗?本宫若是责罚,一早便治了你罪了。”
下跪的李铭金听到此处,想起今晨借着暗淡的天光偷眼看到一身明黄雪肤明眸惊艳动人的娘娘,思及此中无礼无状皆被娘娘察之,李铭金忽地耳尖微红脸色惨白,两只手藏在袖中攥得骨节泛白。他不知该当如何向娘娘解释,只能死命地向叶赏磕头,口中不停念到“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叶赏静静地看着下面不停请罪磕头的阿金,看着他面色忽地失色,耳尖却一反平时地染了抹血色,叶赏暗想,难不成这个阿金不止是害怕,还害羞了?叶赏这么想着,心情竟也不由地大好,嘴角微微一扬,道:“阿金你不必如此,本宫不觉你无状更不会治你之罪。你抬起头来,本宫允你光明磊落地看着本宫。”
李铭金缓缓直起身子,耳尖的血色也慢慢染到了脸颊,但他也并不敢听娘娘的话抬头直视她的圣容,只敢低着头盯着眼前地毯的一处大红色绣线。
叶赏知他此时单单只剩下了害羞,忽然觉得这个样子的李铭金竟是格外地有趣,然而还有正事未谈也不便再取笑于他,于是坐直正色道:“好了,本宫不逗你了,你还是与本宫说说,你可是觉得南王有何不妥?”
一听娘娘此刻开口问起正事,李铭金脸上的红色也褪了下去,面容也严谨了起来。“奴才觉得,南王此刻支持虽然可能是真的不再反抗,但也未必不是缓兵之计。然而娘娘在明南王在暗,娘娘现在不宜有什么大动作,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再探南王虚实,同时处理先皇后宫妃嫔中南王一派之人,以免她们扰乱后宫祸起萧墙,对娘娘您与小皇帝不利。”
叶赏想了一想,向着李铭金点了点头,“此言有理,南王有他的张良计,本宫也有本宫的过墙梯。阿金,你去帮本宫安排,十日之后本宫要宴请南王与后宫诸妃,本宫倒要好好瞧瞧这宫里,哪些是人哪些是鬼!”
李铭金低头应下正要退出,不想刚才还一脸正色的太后娘娘忽然又玩心大起,冷不丁地问他道:“昨日的安神袋可还好用啊,阿金?”
他刚刚站起的身子又是一僵,忙答好用又连着谢了几遍太后天恩。
“若是好用日后我命人多送几个给你。”叶赏似是想到了什么忽地扬起一个笑脸,“安神袋放入枕内即可,不必整晚攥在手内的。”
李铭金听到此处又是一愣,暗自懊恼自己又一件丑事被娘娘察觉到,心里不免为自己这短短几刻钟的多次失态感到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