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王府邸建在凌阳城北部,虽说距离皇宫较远,却是静谧怡人,四周萦水。
气势宏伟的宫殿掩映在层层绿意中。王府中,仆人并不算多,主子又是一个沉默寡言,位高权重的王爷,若有时宋温良来了便还热闹些,他那性子,能让千年面瘫芈晁气得跳脚。然而大多时候,偌大的院子里还是极为冷清。
最近这几日府中的气氛却是有些怪异,先不说有些异常的主子,宋温良和芈晁像是互换了身份一般。成天口若悬河的人如今是面含哀怨,一直威严冷静的人倒是隐约有些笑意。
宋温良郁闷是因为琼珠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婢女坏了自己的好事,芈晁心情不错只是单纯的因为自己难得不被宋温良打扰,能清净几日。而在此时的宋温良看来,这就是赤裸裸的嘲笑,于是心情便更加阴郁,如果再见到那丫鬟,他才不管什么好男不和女斗,让她尝尝自己的厉害……
祈王府离军营不远,回京之后,段珣若是无事便常去军营巡查。可这两日,他直接将军营事情扔给了副将,倒是专心研究起府中的格局,花草。
在王爷的催促下,全府上下开始了一番大清理,现在颇有种焕然一新之感。宋温良对此十分诧异,直觉告诉他很有可能与将军府中那个郡主有关系,欲问芈晁,可一看到他那张万事俱知的表情气就不打一处来,果断打消了这个念头。
雨后的凌阳,空气湿漉漉的,暖风熏得游人醉时,一辆简单的马车徐徐驶来,淡绿色的帷幔在风中像波浪般轻扬。
祈王府守卫早已得知消息,有一位陌生的客人要来,但从王爷最近的表现就能想到此人应该来头不小,故也愈加小心。
出乎意料的是,如此不起眼的小马车悠悠然地停到了向来冷清的祈王府门口,只有一个身材小巧的少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如墨的长发高高挽起,再套上白玉冠,肤若凝脂,好一个俊秀的翩翩少年。守卫不敢多瞧,只是心中更加诧异。这让王爷如此反常之人竟是一长相秀气却气质出众的男子,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啊。
难怪以王爷的这般年纪却从不近女色……
祈王的府邸极大,除了这气宇轩昂的正殿外,还有参天古树,廊桥水榭。夏云溪没来得及仔细感慨便直接被管家带到了祈王的书房,奇怪的是这祈王并不在书房。
高大精美的熏炉缓缓吐着白烟,屋内满是淡雅的芬芳,书架上整齐地排着各样的笔墨书籍,奇珍异玩。婢女上了茶和点心便同管家一起退了下去,她们可不敢在王爷的地方久待。只剩夏云溪一人略微拘谨地坐在黄花梨圈椅上,忍着对这里的东西的好奇心。她们可真放心自己,就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可还行……
闲得无事,夏云溪便拿起茶盏在手中把玩,对着阳光的淡黄琉璃小盏愈发透亮。
“好看么?”声音低沉却像山间泉水般清冽好听,带着莫名的笑意。夏云溪见主人来了,赶忙不好意思地放好手中的茶盏,起身作揖,立刻附和道:“好看。”
段珣一身月牙色袍服,上面青丝绣着华丽的图案,腰系玉带,乌黑的头发用金冠高高挽起,有些零碎的便调皮地散落在额间。如果说黑衣的段珣恍若无情的剑客,那这素衣的段珣更像是温润的美玉,颇有公子世无双之感。饶是夏云溪这见过千种美色的人,也不由得心生感慨。
段珣见她这般公子打扮有些诧异,却也没有细问,只觉得俏丽可爱,黄色的上等绛纱袍衬着她肤色雪白,身材纤细,一双清水似的美目笑意盈盈。
碰上她的双眼,段珣仓促地收回自己的视线,看到桌几上未动的点心,忍不住开口道:“这些点心不和你的口味么?”
这都是他亲自吩咐下去准备的,无一不是她所喜爱的点心。
夏云溪摇头笑道:“没有啊,都是我喜欢的。”她又不是孩子,毕竟在祈王府,总不比在将军府上来得自由。
刚聊几句,夏云溪忽然想起来自己带来的礼物,笑眯眯地摘下身上的荷包,拿到了段珣的眼前。她应该没有看错,段珣在接过她的礼物后,眼中荡漾着暖暖的笑意。
打开荷包,紫色透明的仙檀石在光线略微昏暗的房间里发出异常迷人却又熟悉的光芒,他一眼便认出这是洛褐的圣石,经过千年洛水的磨砺,千年沧桑不减其光,愈发温润有方。
段珣皱起眉头,收敛起了笑容,“洛褐圣石,你怎能如此轻易地将其赠与他人。”他前一秒欢喜得不知所措的心,像是突然被一只手紧紧地攥住,连呼吸都是疼的。
“天玑阁……不需要来讨好我。”
她身子娇柔如柳,眉目含笑,让人只想护在怀中好好怜爱。只要她一句话,天下他都能捧来她面前供她玩耍,更何况是这微不足道的东西。
夏云溪何其聪明,想来也是知道自己天玑阁阁主的身份对他来说不是什么秘密,倒不如直接了当,所以,夏云溪没有因他突然的严肃而生气,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浓。
“不是讨好,是一点心意,没想到当年救我的是祈王哥哥你。”
她笑颜如花,清澈的眼中透着一丝丝狡黠,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孩子。段珣第一次有种被人识破的尴尬感,却还是故作冷静地把手中的荷包系好交到了夏云溪的手上。她是如何猜到,当年,是他把夏云溪从六策局里救出来。
“你不承认就算了,还是要谢谢你。”夏云溪似乎想到他会是这样反应,当时这仙檀石本机缘巧合为天玑阁所有,六策局为天下第一镖局,而天玑阁是遍布三国的贸易机构,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然而六策局却想用卑鄙手段夺取仙檀石,暗中对付天玑阁,如果没有当时一个神秘人的帮助,夏云溪便差点落入他们手中。
当夏云溪看到那封信时便了然,这熟悉的笔法同那人一模一样。也是,除了他,轻易打败六策局的人还能是谁?
“不必谢我,举手之劳罢了。”
夏云溪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就是谢谢你的举手之劳,救了我一命。”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祈王是什么身份?解决天玑阁只需动动嘴就好了。就像现在的六策局,早就没了往日的威风。
段珣也没再说什么,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自己为了她从边疆连夜赶到凌阳,为了她暗中解决了整个六策局,她会相信么?只会让她起疑罢了。
“我带你去拿盲山冰蝉。”
夏云溪听到,眼睛发亮,立刻点了点头,顺便还能在祈王府中逛逛。
微风吹过她的衣摆,像跳动在花丛中精灵,青丝缕缕,极其灵动。身后的男子依旧淡然清冷,眼角却含着似有若无的温柔。这样美好的画面,让忙活的人们都忍不住驻足观看。
段珣见她像好奇宝宝一样看着府中的景色,时不时问他一些问题,只觉得心中的暖意像是要溢出来一样。
他从来不与任何人亲近,也不知寒暄与交流,这短短的青石路上,有千言万语想说想问却怕他的唐突惊到了对方,只能听她软软的声音讲着凌阳城这些年的趣事。
这样也好,在这一世的长岁月河中,留恋的尘根只有她罢了。
盲山冰蝉被精心放置在一个四面不透光的屋子里,细长柔美的叶子微微向上拢着像一根根冰丝般晶莹剔透,在黑暗中竟发出细碎的银光,如月光般皎洁。因此在盲山一带是婵娟的象征,只是这盲山峡谷终年暗无天日,地势诡异,进去的人很少能从里面出来。所以真正的盲山冰蝉只留下来一个个美丽的传说,其它的都是岚郅国一名能人异士精心培育出来的,也是极其稀少,并且成为了国家的象征。
段珣把房门关上,最后一缕洒在身上的阳光一点点缩了回去,只剩下不远处摄人心魄的幽光。许是屋外过于温暖宜人,夏云溪一进来就感到莫名的冷意,还没等她熟悉这个房间便是扑面而来的黑暗,压抑的漆黑中连心跳都忍不住加快。
“段珣……”夏云溪的声音有些颤抖,下意识地去寻找段珣。
“别害怕。”熟悉的声音传来,小小的柔和的光从她身边散开,驱散了一般的黑暗。
段珣手中拿着一颗圆润的夜明珠,将它放在了前面的案几上。
夏云溪问道:“这盲山冰蝉见不得一丝阳光么?”这房间连窗户都密封地严严实实,她之前还以为盲山冰蝉遇光即亡的传言只是一种夸张地说法。
“不好说。”段珣耐心地给她解释道:“没人愿意用一株冰蝉来试验一下这个传言的真假,拥有它的人都是在黑暗中保存的。夜明珠的光与月光最为相近,所以对这种花没什么影响。”
夏云溪忍不住感慨道“真是太娇贵了。”她现在开始后悔没有禁得住一时的诱惑,万一这盲山冰蝉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可就是个罪人了。
段珣似乎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淡淡地说道:“不必有什么负担,它放在我这里也是白白占地方。”
夏云溪心中想道,她惦记了这么多年的宝贝,来到祈王府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了,这就是人与人的差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