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儿挪了挪身子跪坐在床边,“那可得从娘娘的奶奶那辈说起了。当年,京都有位名满天下的才女,三岁能识文断字,六岁能七步成诗,九岁便无人能对上她的对子,家中将其视为珍宝,及笄之年求亲的人踏平了府中的门槛,其父为她精心挑选了一名夫婿,新娘却在成亲前一日逃跑了,追查之下方知,她爱上了一名出身贫寒的穷书生,寻到时,两人已私定终身,珠胎暗结,其父一怒之下与其断绝父女关系赶出家门,下令全家不得与其有任何交际。两人在京郊的小村落安定,以卖画为生,虽不富裕,却很幸福,直到孩子出生,妻子体弱无奶水喂养,书生进城为妻子买鱼补身,回来途中不幸遇上江湖恶斗,误伤中剑,被人发现送到家时,已经气绝身亡。刚刚生产完的妻子本就虚弱,更是经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娘家母亲得知消息,跪求其父将其接回家,无奈回家不足一月,便撒下未满月的儿子归西而去。”说到这,转头看向娜雅,秀气的脸上布满悲伤,“此女子,便是娘娘您的奶奶,当今太师江熹嫡长女江映涵。”
叹了口气,接着说,“从那以后,老爷便被江家收养,太师认为他是直接导致爱女凄惨早逝的源头,并不善待,全家唯有太师夫人真心疼惜,可是也在老爷六岁那年病逝。老爷天资聪颖,尽得母亲遗传,及冠一年,便考得状元,成为我们大毓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夺榜之日遂向右相大人提亲,请求迎娶其女,也就是老爷的表妹。”
“表妹?那不就是……太后?”娜雅压低了声调,俯下身问道。
“嗯,正是。太后与老爷青梅竹马,老爷许诺,夺状之日便是迎娶之期。可是天不遂人愿,白右相便是当年被江映涵在成亲前一日逃婚的未婚夫,江家为了不得罪白家,将二女嫁了过去,右相大人对当年的逃婚怀恨在心,当街羞辱老爷一番,还将老爷送去的东西丢出来,然后,太后被选入宫中,老爷娶了现在的夫人。”莺儿抹去眼角的泪,“好在,老天还是有眼的,老爷和夫人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小姐如今又成了皇后娘娘,总算是好结果。”
娜雅摸了摸身边为了两段爱情垂泪的小脑袋,“丫头,听你这口气,敢情你把我爹当偶像啊?”
“娘娘,偶像是什么?”
“喜欢,崇拜的对象。”
莺儿立马红了一张脸,支支吾吾道:“哪,哪有啊,娘娘不要开莺儿玩笑。奴婢、奴婢只是觉得老爷是个难得的好男人,希望老天能眷顾老爷,别再让他招罪受了。”
“哦,那以后莺儿一定要找个像我爹那样难得的好男人当相公啊。”
“娘娘!”
“啊,不对,不是像我爹一样,是以我爹为标准。”
“娘娘!再说不理你了。”
“是是是,不说了不说了,以后都不说莺儿喜欢我爹那样难得的好男人了。”看着恢复生气的莺儿,娜雅慷慨的给了她一个绝美的弧度。
“奴、奴婢不理你了,哼。”莺儿红着脸起身朝门外跑去。
“你去哪里啊?”
“蹲墙角去,您别拦我。”
“呃,那记得顺便拔点蘑菇回来啊。”
门外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人跌倒。前几天,在娜雅图文并茂的教导下,莺儿充分的理解了墙角和蘑菇两者之间微妙的关系。
娜雅回想着刚刚湖心亭里的所见,玉洁的手指在下巴上敲点着。经过今天这一亮相,相信很快自己的日子要开始不平静了。宜妃,很显然恨她入骨,易冲动,行动先于思考,敢当众辱骂皇后,事后又安然无恙,背后的白家影响甚大,所以她才有恃无恐,然而这种人,虽霸道蛮横,却不会做小动作,有阴谋都是台面上亮着,除非是被有心人利用唆使,例如那个满脸笑意的茹妃。下午看似解围,却是在潜意识激怒宜妃,牵引着宜妃勾起连芯的愤怒,只不过娜雅不是连芯,她不会照着她的计划来个愤然而起两凤相争,更不会让茹妃在自己面前为所欲为,唯一在她计划内的便是皇上的到来,宜妃对连芯的恨又深了,不过已经恨了,多一点又何妨。所以在跪下请安的一瞬,茹妃脸上闪过怨恶,隐藏的很好,却没逃过一直观察着她们的娜雅,茹妃此人必防。三人中唯一看不透的是文妃,一整个下午,除了请安,没再开口说过一个字,娜雅甚至怀疑她连请安都没出声,当真文文静静,什么都不关心,一副置身事外,淡然的让人忽略她的存在,娜雅却对她心存喜欢,只因她在宜妃指骂自己时流露出的那眼担心,真挚,在皇上到来时流露出的那眼爱恋,真实。
翌日,娜雅从第一口茶中尝出了类似农药的味道,不动声色的将茶吐回去,假装没抓稳,全数倒翻在桌上。第二天午餐,又在第三口浓稠的鱼羹汤中尝出了混杂在鱼腥中的异味,娜雅皱眉表示鱼腥太浓,撤了下去。第三天,在第五口才从羊肉汤中尝出异味时,娜雅撒泼,表示吃到羊肉马上就要喝牛奶,一口气喝光下人给她找来的三大碗牛奶,结果还是在傍晚的时候上吐下泻。御医号完脉,将过错归结到牛奶身上,娜雅翻了翻白眼,暗骂庸医,如果不是牛奶自己早挂了。
“娘娘,金银花汤来了。”莺儿小心的扶起全身无力的娜雅,小口小口的喂着,看着娜雅苍白的脸色,心疼的眼泪直掉。“娘娘,您这伤还没好,又遭这等罪。”
“可有蘑菇?”蘑菇是娜雅和莺儿定下的暗号,即为蹲墙角得来的消息。莺儿为了这个暗号和娜雅计较了很久,高呼蘑菇这形象严重的侮辱了蹲墙角,后在娜雅的严重无视下被迫接受。
“有。那天回去后,宜妃又哭又闹的,摔了好多东西,最后帮宜妃准备衣服的小翠还被关进暗房了,隔天才被抬出来,吊着一口气到现在还躺着呢。茹妃倒是没什么动静,只在回院后派了身边的小红出宫买天香楼的桂花蜜糕,回来后拿去哄宜妃了。文妃就比较怪,听说回去后动不动就盯着一把扇子发呆。”取了丝帕帮娜雅拭了拭嘴角,又扶她躺下,“照着娘娘的吩咐,奴婢这几日均未插手膳食,现在负责的是燕儿。娘娘,要不要把她抓起来?”
摆摆手,无力的换了口气,“不要打草惊蛇,现在抓的也只是燕儿,身后的大鱼还没出现。”
“可娘娘您这样,奴婢心疼。”豆大的泪珠又砸了下来。
“傻瓜,适当的表现下才会让对方放松警惕,露出马脚,我们该庆幸我知道这毒的防御治疗方法,若是被对方察觉,换另外一种毒,我现在就不是躺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嗯,奴婢会多加留意燕儿的。”
“辛苦你了。”
“娘娘……”莺儿哽咽得说不出话,心中的暖意更让自己坚定要保护好娜雅。
“皇上驾到!”突然而来的唱告,打断了主仆二人间的温馨。
莺儿看着火速奔来的皇上,连忙跪下,“奴婢叩……”未及说完,便被一声怒吼吓住。
“滚!”一脚踹开莺儿,打着哆嗦担心的看了娜雅一眼,见她轻轻的摇摇头,咬唇退下。
孙昊立在床边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面色苍白的娜雅,那双一直温柔凝视她的黑眸如今像是从地狱上来的鬼魅,鲜红的唇瓣掠起阴森的笑,启合的白牙一字一字的吐出:“为何不试毒?”
“我……我……”一时适应不了孙昊的转变,想不出如何回答,心下明白莺儿撤手不管膳食的事已经被他知道了。
娜雅闪烁不明的眼激起孙昊的怒火,一把扣住她的下颚,猛的将她从被褥中拖起,“你想死?”
漆黑的眸子泛着刺骨的寒光,像是刀子,割开全身上下的毛孔,娜雅微颤身子,被捏着的下颚疼痛的让她喘不过气,本就吐的无力,现在连推开的手都像是在给他瘙痒。“放……放开……放开我。”
“你想死!朕知道,你想死!”第一次,在娜雅面前用“朕”这个尊贵无比的字眼,放弃了挣扎,愣愣的看向孙昊,无法相信这就是那个会用最温柔的话语和她说话,用最温柔的目光凝望她的小皇帝。
“贱人!”啪的一记耳光狠狠抽醒了娜雅,用力推开孙昊。
“你还想着他!贱人!你还想着他!是不是!”双手卡住她的脖子,高高的将她提吊在半空,四肢乱舞着,空气一点点从肺腔里消失。“他死了,你就要陪他去死!是不是!朕不会让你得逞!”放开了手,娜雅重重摔回床上,贪婪的大口大口吸气,头皮发麻,遂被他揪了头发,冰凉的手指抚摸着娜雅的脸颊,犹如一条吐着信的毒蛇,引人毛骨悚然,漆黑的眸子虽是看着她,却更像是透过她在看什么东西,“连芯,芯儿。你只能是朕的,知道吗?朕知道你还想着他,那又如何?你现在是朕的,也只能是朕的,连芯只能是朕的!连你的命都只能是朕的!”
这一刻,娜雅懂了,他说的连芯不是她,是天下,她的命只是为了替他保管着这样东西,他的温柔,他的宠爱,他的紧张,只是因为这样东西在她身上,那些不属于她,而是属于他的天下。或许,天下人都错了,这个性情柔弱任人宰割的皇帝其实才是他们最具威胁的存在,人前的隐忍,只是他的面具,掩盖去一切野心,保护着他,在他未得到天下之前。
再度被他甩回床上,捏着下巴被迫与他直视,一如从前的温柔,却说着冰冷无比的话:“听着!给朕好好养伤!乖乖做朕的皇后!别逼朕对你做出你讨厌的事!”放开娜雅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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