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如刀,以大地作砧板,视众生为鱼肉。
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然下了两天两夜,堆积在无边的旷野。朔风中,一道消瘦的身影踏在这无边旷野之上,仿若时光的旅者。他的肩头扛着一柄生锈的墨绿色的长剑。
身着一件残破的青衫,他脸色铁青,嘴唇龟裂,鬓发在朔风中微微有些凌乱。他的那一双眼睛一直凝望着前方,倔强,坚韧,不屈,不曾回眸,仿若亘古。
孤独仿佛是他的宿命,他就这样一直走着,走着,不知去向何方?
雪地上留下一排深浅不一的足迹,在漫天飞雪下,俨若神迹。
荒原深处,迎着风雪,两边的山崖上潜伏着五六个人,正自议论着。
为首的是两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其中一个刀疤脸,一口山羊胡子,左脸一颗黑痣,手里握着一把金蛇长剑。另一人一身灰袍,虎背熊腰,脸上罐骨微微凸起,三角眼,面色泛黄,手里握着一根七八十斤的狼牙棒。
这两人正是金蛇老怪胡不归,大漠苍狼孟青云,二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
有雪花从眼前飘过,胡不归眯着眼睛,凝视前方,仿佛在等待什么,只是地上除了一片皑皑白雪之外,他什么也看不到。
“这种鬼天气,他会出现么?”
孟青云微微抬起头来,如同一匹行走在雪地里的孤狼,任凭雪花飞进眼里,他的一双眼睛仍是不眨一下,嘴角却是多了一道冷冽的笑容,“会,一定会的!”
胡不归道:“两年来,我们已有四五十个人死在他的手里了。”
孟青云纠正道:“不对,是出去杀他的的人最后都被他反杀了。”
胡不归脸色微微一变,道:“你见过杨家的归云功,那是一门外家功夫,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按理说这小子短时间内极难学会。”
孟青云道:“一切皆有可能,那日杨家一战,谁又能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杨家五子,竟然能与玉清道人斗得旗鼓相当,若非有玉清道人在,只怕所有人都得折在那里。”
胡不归道:“听说这小子正是他的儿子。”
孟青云脸色倏然变冷,“无论如何,这一次这小子必须要死,擎天剑必须要拿到手,否则我们都得死。”
胡不归微微一叹,“是啊,拿不到擎天剑,只有死路一条。”
只是两人没有发现,就在两人身后的洞穴中,还有一个人,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穿一件淡黄色的袍子,脸上挽着一张弓,模样极是俊俏。
开天公子江若寒!
天下十大公子,江若寒位列第三。
他不仅人俊,武功也不错,开天弓例无虚发,开弓必流血,当然不是他自己的血。
江若寒静静地站在洞里,听着洞外的风声,嘴角露出一道不屑的笑容。
他搞不懂,对付区区一个杨家的少年,为何派出了金蛇老怪,大漠苍狼,还要加上自己。
但他唯有服从,他还风华正茂,不想死去,在那里,唯有服从,唯有任务。
他在想着若是杨家的少年落到他手中时的情景,他在那里学会了至少一千种对付人的法子。
他沉醉自己的臆想之中,难以自拔。
今天似乎是一个奇怪的日子,如此风雪之下,竟有这么多的人不好好待在家里,却跑到了如此荒凉的旷野中来。
云啸就坐在山崖顶端的一块大石之上,手里提着一个橘黄色的酒袋,他举起酒袋,轻轻抽了一口,脸上露出一道若有若无的笑意。
朔风中,一袭白衣随风而鼓,两角的鬓发微微飘荡,和雪花一样纯白。
云啸在想着江南杨家的灭门惨案,一夜之间,除了一个叫杨志的少年外,杨家两百三十六口人,无一生还。
这也是十年来,云啸第一次踏足江南,他并非只是为调查杨家惨案而来,他回来只是为了祭拜父母,否则,他绝不想再踏入此地。
江南给他留下了太多伤心的事,太多难忘的人。
他不愿想起,不能想起。
杨家三爷是云啸的朋友,云啸每一次见到他时他都会请云啸喝上一回酒,那是一个很有意思人,云啸没法将他忘记,更没法忘记他的死,所以云啸决定替他讨个公道。
“来了!”孟青云望着前方,前方,一道孤独的身影缓步踏入崖间,在他的身后,雪地上的足印清晰可见。
那是一个青衫少年,头发有些蓬乱,嘴唇微微合着,一双眼睛紧紧地盯住地上的积雪,迎着风雪,一步一步朝着崖间踏来。
胡不归道:“他肩上的就是擎天剑了。”
孟青云道:“不错。”
胡不归一扫身后的四人,冷冷地道:“好生隐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就在青衫少年走入崖中时,突然停了下来,一双眼睛望向了山崖之上。
“出来吧!”青衫少年一扫四处崖壁,冷冷地道。
声止,风雪中,忽见五六个身影自崖壁上空飞跃而下,将青衫少年围在中间,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左右年纪的汉子,刀疤脸,一口山羊胡子,左脸一颗黑痣,手握一柄金蛇长剑,望着青衫少年,冷声道:“小子,交出你手上的擎天剑,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青衫少年没有说话,肩上的剑缓缓取下,放在右手上。他眼神冰冷,如同他手中的剑。剑饮血,人饮恨,没有人能阻止他的杀意。
“既然如此,你去地府与你一家团聚吧!”山羊胡子的脸上多了一丝狠色,阴冷地说,“这两年你也折腾够了,该结束了。”
青衫少年握紧手中的剑,他的手被寒风吹裂了十几个口子,一点一点的血渍自伤口溢出,他浑然不觉疼痛。他抬起头来,眼神如刀,一眼扫过这五六人,最后定格在山羊胡子与一个灰袍大汉身上,平静地道:“对我来说只是开始!”
青衫少年接着道:“金蛇老怪胡不归,大漠苍狼孟青云,很好,很好,这一次终于拿出了两个像样的了。”
金蛇老怪,二十年前闻名于江湖,凭一套‘无生剑法’踏遍天下之南,八年前突然销声匿迹。大漠苍狼,十八年前凭一套‘狼牙棒法’纵横北方草原,五年前竟然也不见了踪迹。这两人一人身居漠北,一人久居江南,而今二人竟是同现于此。
这显然不是一个巧合,而是有人令他们聚在一起,能够让这两人甘愿卖命的人定然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胡不归冷笑道:“听你口气,你也想要我这条命?”
青衫少年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凝视着手中墨绿色的长剑,淡淡地道:“我无时无刻都想要你的命。”
胡不归道:“那得看你的本事了,看是你要我们的命还是我们要了你的命。”
胡不归说完,朝后退出五尺。
青衫少年不再说话,一双眼睛凝视着缓步朝自己走来的四人,那四人仿若四只猛虎,凶猛剽悍。
嗖的一声,四道模糊的身影与雪一般银白的刀光朝着青衫少年飞刺而来。
快,快得只看见漫天的飞雪,只能听见凛冽的寒风。
那一刀狠辣,决绝,动作娴熟,只怕刀上的亡魂也不在少数。
迎着风雪,青衫少年身若磐石,岿然不动。突然,就在一片雪花飘落在他那一双清冷的眸子前时,他手中的剑动了。
无光,无形,当他的剑再度收起的时候,剑已饮血,一滴一滴的鲜血自他的剑尖滴落,在寒气中,悄然凝成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