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晴在他的指引下走近了卧榻,纯白的纱帐,也是一尘不染。
“小儿本来身体极好,喜欢舞枪弄棒,可是半年前却病倒了,一病不起,整日里病恹恹的,浑身没力气,找了无数和大夫,连皇宫里的御医都请过了,就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个说脾虚,那个说胃寒,这个说亏气,那个说肾虚,到底是病没少看,药没少吃,可是好好个生龙活虎的大小伙子就这样成日里缠绵病榻,日渐消瘦,病情越发严重,我都要急死了……甚至于找术士给看过了……本来那术士说让他成了亲冲个喜,也好冲冲晦气,说不定就好了呢,可是我儿说什么也不同意,他那从小定亲的姑娘家也是不肯……我便也无法……”
文多成真是很爱儿子,向湘晴叙述病情时,竟然满是忧伤和担心,那真是父亲关心儿子的真心实意!
湘晴默默地听着,走到了床前,旁边的丫头也已经将床帐给掀了起来,露出了正卧榻在床的文祥谦……
湘晴垂下头,仍然习惯性地先看了看病人的脸色,却正对上了文祥谦的眼睛也迷糊地睁开了,看了她一眼。文祥谦同文多成还真是不同类型的长相,剑眉星眼,鼻挺唇正,但是真是被病折磨得形容憔悴,颧骨有些突出,下颏尖削,脸色灰黄,但是也看得出来,他比他爹长得要好看,也像个好人样。
湘晴伸出纤手捏着他的下颏,将他的头抬起了一些,转动他的脸,看了看他的脖子两侧,看了看脸色,又翻了翻他的眼皮,然后抬起他的手,丫头马上送过来诊脉用的垫枕垫在他的腕下,湘晴随即坐在了床边的矮凳上,将手指按在他的手腕上把脉……
良久,湘晴收回了手,站起了身,示意文多成和李谦离开床边,外面说话,丫头马上又将床帐放了下来。
“严姑娘,犬子这病……”
湘晴没言语,半晌才道:“能不能把令公子所用的药方拿来我看一下呢?”
“当然……”文多成一愣,马上命管家把文祥谦的药方拿过来,竟然有数十个之多,厚厚的一打,均递给了湘晴,看来这文多成真是没少请大夫,开的方子也够多了,五花八门,各式各样。
湘晴看了看,开始还细细地翻看,后来便不再看了,随手将方子都还到了文多成的手中。
“严姑娘,这……我儿子得了到底是什么病呀?怎么看不出来吗?还是这方子有问题?”
湘晴看了看他,“文大人,令公子的病有救,但是我可否问问文大人,是不是曾经得罪过什么人呢?”
一听说儿子的病有救,文多成马上喜上眉梢,但是又一听说得罪过什么人,他马上脸色一沉,“得罪过什么人……”
那可是海了去了,别说得罪的人,就是死在他手下的人也不计其数呀,按理说他的职责所在,在他手下死人是很正常的,关键是……有些人死的不明不白,甚至于无辜受冤呀,湘晴这话问得他心底一阵发毛,难不成是有人报复他,还是他害过的枉死冤魂来索命呀?
不……不是吧?要是那样,他想找到仇家都很难呀!
“是太多了,说不出来了?”
杨瀚看着他怔愣的表情,又看了看湘晴,他甚至于嘲弄地笑道,要不是湘晴有御赐金牌,恐怕湘晴也有可能让他给害死呢,这个老混蛋看来真是做太多狠毒的事情了,结果得罪的人太多而报复到他宝贝儿子身上了……
文多成真是被问得尴尬不已,但是却无言以对,只能默认了,因为他真是想不出来哪个更恨他多一些,哪个会恨他少一些,现在他的儿子……是受他所累?
“文公子是中了蛊了,这蛊名‘勾魂蛊‘,中蛊人都全身无力,头昏眼花,胃口不佳,无心房事,时日久了,身体发肤便没有一处不存在机能问题,拖得再长了,就全部作废了,也就是说,最终就魂归离恨天了,但是可以下此蛊的人,必然有与被施蛊人或家人有血海深仇,因为此蛊无毒,条件不具备便不会起作用,通常身体上检查也看不出异常,因此便更难对症下药,所以如果不知道此蛊的人,是无法看出内情的,我见文公子外相端庄李谦和,并不像是狠戾暴虐之人,所以料想定然跟文大人公职有些关系……”
湘晴相当委婉,但是也必须实话实说,再见文多成已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了,尴尬地垂下了头。
“谦儿向来温和,断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得罪他人的,想想惭愧……定是老夫惹来仇家……”
文多成此时那双精明诡谲的眼睛竟然闪出了诚挚的愧意与后悔,人那真是做人做事都不能做绝了,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自己的亲人着想,可能你不觉得当一次坏人会怎么样,可是也许你仅坏的一次,却让另一个人甚至于一个家庭,一个家族破碎和绝望,别人积在你身上的仇恨又岂只是能够因为你不管不顾不在乎的草菅人命就能够了却的?
文多成真该反省一下自己了,他做的恶却要加在他儿子的身上,这个……比加在他的身上让他更是痛不欲生!
他知道痛,难道就不知道别人的痛吗?
杨瀚和湘晴看着他,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虽然他们都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却也知道这个文多成还真是个不把别人当人的人,结果惹来了报复,但是报复在他的儿子身上,还真具有杀伤力,只是可怜文祥谦却要替父受过!
文多成突然跪在了地上,泪水竟然顺着面颊滑下,看来鳄鱼竟然也有流泪的时候。
“严姑娘,对不起!我……为人太过了……真是惭愧呀……严姑娘,求你看在我这个父亲的分上,就救救我的谦儿吧!以后……我再处理案情再不敢不问案即先动刑,不分青红皂白了……累及我的家人……文多成罪过呀!”
湘晴嘴角露出了一丝浅笑,赞许的目光落在文多成的身上,并且点点头,她转而又看了看杨瀚,他也冲她温柔释然地一笑,湘晴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一旦有什么事情要做决定或是无法抉择,一定会希望他在身边,甚至于无比信任地征求他的意见,她早已经把他定义成了她最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人了!
“好,既然文大人有此决心,湘晴也断不会见死不救!”
“那……老朽……能不能问一下……”
文多成竟然有些相当不好意思地开口,毕竟湘晴还是个十七八岁未嫁的闺女,他觉得这话问出来总是有点难为情。
“文大人请讲!”湘晴奇怪地看着他。
“这……刚刚严姑娘讲……这蛊会损及到身体多个脏器……那现在治好我的儿子……会不会影响他的……以后成亲生子?”
文多成厚着脸皮却不能不问。
湘晴方才知道他要问什么,顿时也两颊微红,但是她应该回答这个问题的,只好低声道:“文公子病的不算太久,解蛊后注意调养,一年后再成亲,万不可房事过劳,如若可以,娶一贤妻即可,不要再纳妾或出入烟花之地了……”
“唉……老朽记下了……只是不知道莫尚书会不会肯一年后嫁女呢……”
文多成喃喃低语,说出的话却让湘晴杨瀚李谦他们瞪大了眼睛,不是吧,文祥谦的未婚妻竟然……竟然是莫净莲?
那个女子……可不是个好媳妇人选呀!
他们真是在心底为文祥谦捏了一把汗,唉,贵族之间的婚姻,真是幸还是不幸呀,这吏部尚书和刑部尚书的儿女亲家可真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只苦了……那个看来还真的挺不错的文祥谦呀!
湘晴要给文祥谦解蛊,却在核对了文祥谦的生辰八字之后惊讶地发现,文祥谦的八字竟然是纯阳,她甚至于被这纯阳八字给弄得一怵。
“怎么了,严姑娘,谦儿的八字……有问题吗?”
文多成心一直是悬着的,本来就对儿子的病情担心得不得了,湘晴断言能解蛊,让他的心中十分高兴,可是此时湘晴的皱紧眉头的表情又让他大起大落的心又七上八下了,不是吧……还有问题?
“文大人,可知道令公子这纯阳生日必是下蛊之人选在了朔日施行的,可是要想解此蛊却要用纯阴八字未嫁女子的唇血直接授到文公子的口中作引蛊才能解蛊呀!”
湘晴皱紧了眉头,那……就跟亲吻没什么两样呀,谁家闺女能那么做呀?除非是文祥谦的未婚妻!
“纯……纯阴八字未嫁女子……授唇血?”
文多成顿时脸皮也有些抽搐,别说这纯阴未婚女子难寻,寻着了,谁家愿意让自己的姑娘家家的抛头露脸近乎失了名洁地给一个陌生青年男子献唇血?
事后传出去,那岂不是……岂不是没法嫁人了?所以要是找到这样的女子就必须得嫁给文祥谦的!
“莫小姐的八字合不合?”
湘晴提醒他,如果真是天意成全,让莫净莲的八字恰好纯阴,那岂不是真是再好不过了,当然这种机率的确是太小了。
文多成马上战战兢兢地令他的二夫人拿来莫净莲的生辰八字贴来给湘晴看,(文祥谦是文多成已故结发妻子所生,这个二夫人是他的偏房,古代凡定亲的男女在媒人说合前都要互相交换八字的,八字合了才能定亲,因此文多成肯定有莫净莲的八字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