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在盛夏的亚伦像是大海般泛滥成灾,空气白花花的充斥着每一寸空间。肉眼可见的热浪随着每一个人的每一下动作扩散开,波及四面八方。夏薇迎着阳光涌来的方向扬起小脸,绿油油的柳树将凌乱的影子投在她的脸上,与阳光照的明亮的地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路面的碎石温度很高,隔着凉鞋炙烤着双脚,她把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条长线,向着柳树走去。
脚下都是凹凸不平的石块,谁也不知道哪一块比周边的高出了一些。她没有留意,踩在上面,石块松动,转了个角度。她没有站稳,顺着石块转动方向倒过去。
她在身体失去平衡的一瞬间飞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扑在了满地的碎石上面。
尖锐的疼痛感从小腿的位置迅速传递到大脑,她低下头,看着小腿上被划出的几道猩红,抽了抽鼻子,大大的眼睛里很快泛起一层水雾,却坚持着没有哭。
她试着动了一下,脚踝处又传来清晰的疼痛,应该是摔倒的时候扭到了。
她忽然觉得暗淡起来,泛滥成灾的光线连同波涛汹涌的热浪,到她这里居然消失了。
她抬起头,角度刚好是影子投下来的角度。
男孩背靠着阳光站在那里,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那里是黑乎乎的一团,哪里是眼睛,哪里是嘴巴,就像是个非洲的小男孩,在月光充盈的黑夜里,只要他不露出牙齿笑,你就无法发现他的存在。
夏薇发现她错了。
男孩的眼睛里散发出异常明亮的光,像是星辰,在极点的上空散发着寒气。所有的热浪在遇上那双眼睛里的寒气时都自觉地退散开,那里流淌着一汪寒泉。
也许是受到了那双眼睛里寒气的影响,夏薇眼睛里的雾气全都液化成了水滴,顺着眼角流淌下来,整张脸都觉得凉飕飕的,似乎是为了提醒她有眼泪流下来了。
夏薇伸手摸了摸流到了嘴角的泪水。
男孩忽然笑了。
夏薇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刚刚摔倒的时候她用手撑了一下地面,所以手上沾满了土灰。她明白男孩在笑的是什么了,脸上现在一定是像个小花猫一样,也沾上了土灰。她再低下头,看看双手,一样的。这样她也没办法在用手擦了,只会越擦越多。
抬起头固执的盯着男孩,她气呼呼的嘟起嘴,眼睛里的雾气仍在变成水滴流下来。
男孩不笑了,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以为刚刚的笑只不过是幻觉罢了,他朝着她伸出手。
女孩仍旧盯着男孩,没有动作。
跟着她忽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刺目的阳光和热浪张牙舞爪的又向她扑来。男孩的背不算很宽阔,甚至有些硌人。
她觉得不舒服,不满的轻哼了一声。
男孩一边往前走,一边回过头来,“看你是不能自己走了吧,我送你回家,你家在哪?最好不要太远,我能力有限。”
她指了指某个方向。
日光泛滥的下午男孩踩着满地碎石,背着女孩艰难的挪动着步子,汗水沿着额角一路下滑。白色的鸟掠过天空,整个小城安静的倾听着夏光的翻涌。
耳机里播放着《FlowerDance》,夏薇换了个姿势躺在床上。
她今天出了些事情,在回家的路上直接昏了过去。把同行的女孩吓坏了,醒来后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书桌上有爸爸妈妈留下的字条,写着医生要她注意的内容。桌子上有仍然热腾腾的饭菜。他们都要加班,这个时间还没有回来。
她发烧了,这两天都很冷,而她却穿的很少,发烧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不过却没想到会晕过去。可是他,似乎根本就没怎么看她呢。
古人说的是女为悦己者容,但是也似乎并不只为了悦己的人才精心打扮啊。区别不过是,悦己者出声赞叹,全心欣赏。而另一种,就算你打扮的倾国倾城,来往时顾盼生姿,人家根本不看你。就像是你给快渴死的人一块面包,他当然不屑一顾。
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性。
就是那个快渴死的人自己有有一只汉堡,那他又怎么会喜欢你的面包呢?
做梦的时候,她又一次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从醒过来,心里就觉得闷闷的。
今天那座小城已经改了名字,那片湖泊也已经被填平。曾经的亚伦湖再过个十年百年,估计也就没有人会记得它。
但是夏薇忘不掉那个午后,和那个身材瘦弱的小哥哥。
即便她已经离开冷那里许多年,但是她仍然清晰的记得。那天爸爸焦急的把她接过来,看她的伤,还问了那个男孩的名字。
男孩面无表情,目光像是风雪,嘴巴动了动,他说,“我叫越熙。”
她躺在爸爸怀里,蚊子哼哼似得小声说,“我叫夏薇。”
男孩没听到,转身走了。
有人说这个世界真大,大到我走到哪都不是你说的天涯海角。也有人说这个世界真小,小到我刷牙洗脸,镜子里忽然出现最想见到的那张面孔。
夏薇没有想到会再一次碰到越熙,开学那天当范雅叫出越熙这个名字,她就抬起头,一路注视着这个男孩的背影,看着他走上讲台。在他转过头的时候,她就低下头,即便她知道她不低头,他也不会看到她。当他经过她时,她用余光偷瞄着这个男孩。眼睛明亮的像是星辰,寒冷的像是坚冰。
有些人你看无数次,也未必能记下音容笑貌。而有些人,你只需一眼就知道,这辈子非他莫属。
夏薇咳嗽了两声,伸手关掉台灯。眼前黑乎乎的一片,过了一会儿才明亮起来。月光从窗外涌进来,冷色调的光线把卧室里衬的有些清冷。
一双手把她手下压着的手机拿起来。
看了一眼仍然亮着的屏幕上的画面,斐俞皱起眉头。那是一张地图,地图上闪烁着两个小小的红点。
他默不作声的关掉屏幕,把手机放在一边。
女人动了动肩膀,像是做了什么噩梦,猛地睁开眼睛。她的目光涣散了几秒钟,跟着握了握手掌,目光迅速扫过茶几,停在了被斐俞放在茶几尽头的手机上面。像是怕被抢走似得,她一把抓过手机,警惕的看了看斐俞。
“你看了我的手机?”女人冷声问。
“看了。”斐俞坦诚的摊手,耸肩,“不过没看懂。”
“哦……”女人似信非信的点点头。
“那是什么?地图导航么?”斐俞微笑着问,“什么时候你的记忆力也退化了,到我家来也需要开着导航了?”
“那不是导航。”女人否定了斐俞的说法,“那是追踪定位。”
斐俞一愣,倒是没想到女人居然会直接告诉他。
“追踪谁?”斐俞皱眉,“苏祁么?那另一个红点是谁?”
女人抬眼看了看他,笑的有些轻蔑。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心急了,这才两句话,就已经暴露了看过她手机的事实。
“一个是越熙的书包,一个是越熙的个人资料。”女人说完,又补上一句,“以后不要乱看我的手机,小心长针眼。”
“你不会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斐俞眼神怪异的看了一眼女人。
“滚。”女人冷哼,“跟你开玩笑的,不过不要乱看我的手机。”
“只想告诉你要睡有卧室,不要在这里。”斐俞耸耸肩,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你说一份是越熙的书包,一份是越熙的个人资料,为什么这两样东西是分开的?而且好像还隔了很远。”
“有人拿走了呗。”女人漫不经心的说,“我觉得学校明天可能要出事情。而且我的办公室也有人进去过,我丢了一份资料。”
“很重要么?你的东西丢了会很麻烦吧。”斐俞问。
“不会。我向来把工作分的很清楚。”女人耸肩,“丢的东西,是苏祁的个人档案。”
“你是说他们两个人的档案同时被人拿走了?”斐俞感觉到一丝不对,如果是越熙和苏祁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的档案单独丢失,那还没什么。但如果两个人的档案一起丢失,并且在同一个人手里,这个人就能够拼错出七年前发生的事情。
女人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说,,“但愿不是同一个人吧。不过我有种预感,明天可能要出事。”
“那你预感能出什么事?”斐俞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不知道。只是感觉不妙。”女人淡淡的说,“不过我是来看看你的,请了一天病假在家呆爽了?被苏祁拒绝对你打击这么大么?”
“我只是单纯的不想去而已。”斐俞微笑。
他忽然发现一个问题,他今天一天都在睡觉,直到几分钟前才醒过来。走出卧室就见到她趴在茶几上,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照亮了她半张脸,有些苍白。问题的重点,是他根本没有给过这个女人钥匙,她是怎么进来的?而且好像还没有触发门铃。
斐俞考虑着,要不要把门锁换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