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豪车,烤漆铮亮,停在两百米开外的路边。
监狱门口走出一苍白少年,其散漫呆滞的目光说明三年的刑期足以磨砺年少轻狂的尖锐轮廓。
段一向狱警挥手道别,回头看一眼造型森严的灰暗花岗岩大门,放眼门前不知通向何方的凄冷大路,之后低头整理手中文件袋。拿出一份纸张,折叠塞进口袋,再掏出一串钥匙,遂将已被清空的文件袋扔进路边垃圾桶。
段一特意看一眼钥匙扣上毛绒绒的锦囊,心想,难道内有妙计!他凝神细看,竟有一根发丝!发丝埋于丝线间,顺着编织的边缘,向收紧的小红绳延伸,在红绳中穿行却无法完全藏匿。
段一仰头闭目,将钥匙串扣于腰间裤头。他慢条斯理地往前踱步,心想,人生就是一场青涩的梦。
内心迷茫,风中飘零的残叶没有方向。
前方有一位妖艳的美女在向他招手,身旁精致艳红的跑车使她在萧瑟的秋风中越发惹人注目。
要不是她喊出声,段一不敢相信她是徐菲。
其实他很清楚她是徐菲,他只是不能接受短短三年高墙外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对方突然映入眼帘的光鲜使他意识到这个世界自己已完全格格不入。
不,从来都格格不入。
“你不用特意来接我的。”段一不冷不热地说,和女生贴近生活的接触令他无所适从。
段一顺着人行道前行,跑车在边上缓慢跟随。徐菲略显愠色的脸使他感到愧疚。
“要不劳烦你送我一程?”
“去哪?”
“车站吧。”
“回家?”
“是的。”段一说。“却无颜见江东父老。”
“要不,”徐菲说。“我刚好一个人住,你到我那?”
“刚好一个人最不适合吧!”
“我是说,你可以先过渡几天,调整好状态走回正轨。”徐菲说。
也只有她能这般对他了,段一强力按捺心底由衷的感动,他几乎想说出口“我可以答应你所有要求”,但是此刻寒碜的劳改犯真配有如此高端的姿态?
段一坐上徐菲的车,一路无话。
深色的车窗后面,戴着深色墨镜的六叔默默关注着眼前的一切,修指在皮质的方向盘套上轻轻弹击着。
音质浑厚的收音机低声播放着不适时宜的猛料脱口秀。
“就是她,”六叔说。“文学社的,现在出了两部书,人气挺高。”
“走吧!”后座慵懒倚靠侧门的绿衣女子开口说道。
六叔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内后镜,缓缓启动车子。
“武林有风声,”六叔无话找话。“昔日替天行道的太极张扬老者已寿终正寝。”
“与我何干?”
“张扬生前还有另外的名声,就是劫富济贫。”
“嗯”林双静静凝望车窗外迅速后移而模糊不清的风景。人生如梦,她宁愿在不算太糟糕的梦寐沉睡不醒。
“关于劫富济贫,那么多的古玩和珠宝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
林双无心再听。
车飞驰,超越红色跑车,女司机转瞬侧目,仅仅是对超越车辆毫不经意的一瞥。
对方的绝代芳华,已是明日黄花的自己不可企及!林双想。
副驾上沉沉睡去的少年,脸上同时透出涉世未深的稚气和受尽磨难催出的成熟。
睡吧!安静地睡吧!令我心中不得安宁的神奇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