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一直在天上飞行,由晨至暮经历了三个转换。当阳光再次播洒在飞舟之上,飞舟速度似乎在减慢,船上道士纷纷站起,神色惊喜交加,大概半盏茶功夫,船身忽轻轻一震,成缓缓下降之势。
经过三天不辨方向的飞行,岳凡已从刚开始的好奇转为后来的无聊厌倦,无比期待着旅途的尽早结束。外面白茫茫一片,飞舟又进入一片浓云厚雾中,传说中的仙山灵地已近在眼前,却是犹抱琵琶半遮面,还没显露出真容。
终于飞舟穿过层层白云阻挡,只见朝阳就像挂在头顶的一轮金盘,似乎举手可得。晴空万里之下是一望无际的苍茫云海,簇拥着三座祥光彩气笼罩的雄奇山峰,当中一座山峰尤其高峻,其势竟似刺破天际,最高处已没入虚空中不见。山上宫殿连云,远望如同仙宫玉宇,一道道瀑布飞流而下,在飞舟上都能听见隆隆巨响。空中时见体型巨大的禽鸟飞掠而过,岳凡能分辨出的有身姿雄伟的大鹏、苍雕之类,还有色彩斑斓的如凤凰、孔雀之属,此外种种奇形怪状的凶猛禽鸟,看的人目不暇接。
就在众少年兴奋的指指点点中,飞舟已经落地。白、孙二人立于船首,白泽天喝道:“我与孙师弟去向掌教真人缴旨,尔等在酃星阁暂候,切不可随意走动!”
白、孙二人一闪不见,飞舟两侧各打开一道闸口,众人随之排成两队分从左右下船。岳凡下船一看,此处是山峰上的一处悬崖,下方百丈就是云海。飞舟停在一个精钢所铸、好似泊位的槽上,悬崖边缘同样的槽还有一排十几个。正面是一大块平地,矗立一座挂着“酃星门”匾额的巍峨牌坊。白衣道士带着众少年穿过牌坊,又走了一小段上山路,路旁有一座三层楼阁,看匾额正是“酃星阁”。
到了楼下一众白衣道士四散盘坐运气,沐清波等人则直登顶层,岳凡稍一犹豫,也跟了上去。到了楼上,正如之前一样,九人绝不与岳凡搭话,围在一堆指点笑谈,岳凡也不屑与他们套近乎,独自走到一边。
岳凡心里大不是滋味,凭栏远眺只见另一侧山崖有一道瀑布垂下,下方有一方湖泊,波光粼粼,景色十分秀美。九人中除沐清波外另一少女指着湖泊道:“瞧,那就是镜湖,果然美的像仙境一般。以后咱们就要在那边修行了,各位师兄师姐,以后可要多多关照小妹哦!”
这少女显然人缘极好,众少年纷纷拍着胸脯保证,肖言笑道:“我们家笑笑还是交给我好了。笑笑,有我肖言在,保证没人敢欺负你。”
少女瞪了他一眼,道:“谁是你们家的?清姐,秀才又开始口花花了,你要为我做主。”
众少年大笑,沐清波道:“笑笑,你这话开始就不对。咱们女子哪里弱于臭男人了,为什么要他们关照?更何况这里谁又关照的了谁?所以咱们唯有自己关照自己,这才是长久立身之道。”
这番话固是正理,但未免有点不合时宜,柴元凯赶紧出来打圆场,道:“三清峰高出地面万丈,乃天地灵气汇聚之地,灵气浓度是下界十倍,在此修炼可谓事半功倍。我想咱们最多一两年就可突破练气七层,当然清波早已突破除外,那时就可以学习法术了。我已决意主修火系法术,不知各位是何想法?”
众少年一听精神立刻来了,七嘴八舌争论各系法术之优劣,岳凡之前虽听七叔讲过些五行生克之理,却远没有他们说的详尽。正听的入迷,忽听九声响彻天地的钟声响起,议论顿时戛然而止。
楼下白衣道士纷纷站起,肖言道:“这是掌教真人在召集长老议事。咦,最近修真界好像没什么大事发生啊?是不是...”
九人目光一起望向岳凡,看得他心里直发毛。沐清波道:“你们别瞎想。区区一个新晋弟子,何至于如此劳师动众?我想最近定是有大事发生,只是我等不知道罢了。”
肖言一想哑然失笑,仰头只见一道道长虹划破天际,倏忽消失在中间山峰之巅。众少年看的眼睛都直了,唯有岳凡心里发毛,白泽天前脚走,后脚钟声就响起,难道我这事还真捅破天了?若真是,我又该如何自辩?可是莲胎之事怕是瞒不过紫阳宗那些大修士法眼,若作弊之罪坐实,那又将面临什么惩罚?
紫清峰,天皇顶。
天皇顶,高一万九千丈,在所有典籍记载中,这都是元辰界的最高峰。这里被万年不化的玄冰覆盖,终年朔风凛冽,凡人固然上不来,就是修士也无法多呆。在这里,随时可见五颜六色的光团掠过,一旦撞在山上,瞬间就会把厚达数丈的玄冰砸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裂缝。这是各种元素之精,只在接近涵虚的极高处存在,景色虽异常瑰丽,但瑰丽下却是极危险的存在。
就在这种绝地,在峰顶之下却有个不知是人为还是天然形成的平台,上建有一座规模不小的宫殿。此时在宫殿正殿,紫阳宗当代掌教无为真人端坐上首,两侧八张交椅已七张有了主人,唯有左侧第二张仍虚位以待。
一道虹光直低殿前,原本闭目养神的无为真人睁开眼,看清来人后稍有失望之色,道:“仲平,宁长老还是不肯来吗?”
来者是个中年长髯道士,道:“启禀掌教,仲平多次求见,宁师叔都无回应,料此刻正神游天外,还未回宗。”
右首首座是一高颧豹眼道士,闻言怒哼一声道:“宁忘我身为本门长老、清虚首座,整日却不务正业,遇到事连人都找不到,真是岂有此理!掌教,我看这厮也不看重长老尊位,咱们不如另选高明罢!”
左首第三位是个脸色半边黑、半边黄的奇丑道士,闻言接道:“不错!宁忘我自恃道法高深,素来看不起我等,这也就罢了;问题是他轻忽教务,却置清虚洞众弟子于何地?我赞同元长老意见,请掌教尽早将其撤换,由得他去自在逍遥,我等也眼不见心不烦!”
无为真人长眉一皱,道:“二位长老,今日本座请你们前来,可不是来讨论是否撤换宁长老的。仲平,宁长老既神游未回,你就坐他的位置吧。”
长髯道士仲平惶恐道:“弟子何德何能,还请掌教收回成命!”
无为真人道:“叫你坐你就坐。这么多年你不辞辛劳,将清虚洞打理的井井有条,本座及诸位长老都看在眼里。以后若宁长老不来,就由你代表清虚洞参与宗门事务。”
元长老、奇丑道士愤愤不平,但掌教明显偏袒宁忘我,其余长老又不置一语,只能无可奈何而已。待长髯道士坐下,无为真人从袖中取出一只玉匣,道:“这是刚从无尽海传来的密函。各位长老请先看过内容再说话。”
侍立在侧的童子接过玉匣,先交给元长老,打开里面有一张羊皮卷轴。元长老看过后传给下首,不一会所有人都已过目,只见在座修士一个个神色诡异,一副若有所思之貌,半晌都无人说话。
仲平见他们神色,心中疑窦重重,忍不住道:“掌教,诸位长老,弟子心中有一疑问,不知当不当问?”
无为真人缓缓道:“你但问无妨。”
仲平道:“极天峰自古以来便被修真界尊为圣山,禁止在此山开宗立派,也不得阻碍入山道路,否则便为修真界公敌。但极天峰若论高,不及天皇顶;若说是仙山灵地,此山元气混乱,修士若在此逗留,不久必会走火入魔,而且修为越高受影响越大。如此说此山根本就是修士禁地,为何被尊为圣山?莫问天强行圈占此山、大修宫殿又是为了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不得丝毫利益,令弟子大为不解。”
无为真人道:“本座早知你会有此一问。这是修真界最大的秘辛之一,从来只有修真界各大宗最高层才知晓其中原因,你既列席长老会,也算够资格了。共工与颛顼争帝的传说你肯定知道,那你说说,典籍上如何记载的?”
仲平不假思索道:“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
无为真人道:“我知你博通典籍,下面就不用背了。我问你,你怎么看这个传说?”
仲平一愣,道:“这...太古时代距今历经无尽岁月,其事无法考证,弟子实不敢置评。难道...传说是真的?”
无为真人道:“共工颛顼两位大神是否真的存在不得而知,但太古时代不周山下爆发了一场惨烈的仙战却是真的。其后果便如传说所说,天柱折,地维绝,大地震将开天大陆生生从盘古大陆撕裂,洪水滔天足有百丈之高,元辰生灵几乎灭绝。但这并不是全部,此战对修真界还有一个影响极为深远的后果:那就是不周山上‘建木’的毁灭。”
仲平道:“‘建木’?传说中通向仙界的神树?”
无为真人道:“不错,但‘建木’并不是什么树。祖师笔记记载,当年他曾登上不周山顶,也就是今日之极天峰。祖师便亲眼见到了所谓的‘建木’,这其实是一条沟通两界的时空隧道,而且并没有完全毁灭,但其中充满了狂暴的时空乱流。这就是太古以后飞升仙界者寥若晨星的原因,即便以祖师道行,观摩七日后最终也只能废然而返。”
仲平倒吸一口凉气,道:“祖师当年也登上过极天峰?换言之从今往后,所有修士飞升仙界都要看莫问天和无天教的脸色,这...是可忍孰不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