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安置好了,但是生存下去却是个难题。从宫里出来带的银两本来就不多,加上这几日花销和购置房子,剩下只有三十多两银子。虽然还够维持一段时间,但是我们是一个家在开销,总不能做吃山空吧。
这日我们在商讨应该找什么样的活计。
“姐姐,我们可以在集市上卖些胭脂水粉什么的。”招娣建议。
“那怎么成,女孩子还没有夫家就抛投露面的,像什么话!”李大婶一听就觉得不可行。
我想想也是,虽然已经从宫里出来了,但是不能确保在大庭广众之下有人认出我来,我只想平平安安渡过余生。
“明个儿,我们去街上看看再说。”
第二日,我和招娣沿着长门街逛了整个上午。正好也把剩下的银两上万福钱庄兑换成中统元宝宝钞。其实大元初期已经开始使用这种纸钞了,只是在皇宫中还是流行银两这种沉甸甸的实物。这种纸钞面值很多种,有十文的,二十文的,三十文的,直到五百文的,再就是一贯文省,二贯文省算是比较大面值的。一贯为一两,五十贯为一锭,一百文为一钱,十文为一分,以此类推。携带银票比银两方便的多,所以上都和大都的商铺都是用这样便于结算的纸币。
路过客栈、酒楼、酒庄、还有几家勾栏,我都一一摇头,虽然我比较喜欢做些糕点饼饵什么的,但是要我在这些地方找营生,我还真是应付不来。
“姐姐,怎么一直摇头呢?再不济,我们可以去买几亩地,自己种啊!”招娣在我一边走路一边摇头时问我。
买地?这丫头还真想的出来,这个年代有地的不一定能交得起租子,就算是能交起租子,我们几个女人也真不是种地的料啊。我笑笑,继续摇头。
招娣看我又摇头,撅起小嘴。
“好了,再撅嘴,就可以栓头牛了!”我取笑。
“姐姐又笑我!——咦,姐姐看前面那家是什么?”招娣拉着我向前走去。
走近了,才发现,几个小工正在按装一块大大的门匾,漆黑的底,黄灿灿的几个楷体大字“云天绣庄”。
刺绣?那不是我最擅长的嘛,虽然被颜妃比了下去,但在这里,相信我的手工绝不是最差的。
想到颜妃,想到皇宫,我又止不住的胸口疼痛,那痛蔓延到了全身,以至于全身都疼的麻痹了。
“姐姐,你怎么了,脸色这样白,不舒服吗?”招娣紧张地看着我。
“我没事。”松开紧握胸口的手,我呼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感觉。
我知道,适应总是会痛苦万分的,也总是会燃尽我所有的力气。但是,已经结束了不是吗?他有他要承担的责任,我也有我要走下去的路,我们的故事早在我离开皇宫的时候和我的心一并留在了那里。
“走,进去看看。”我反过来牵起招娣的手,进了云天。
刚走进去,便有人招呼我们,问我们要买什么样的料子,是做什么用的等等。我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料子,不禁感叹,这个时代就是这么不公平,前几日还有为救母的钱而卖身的,而这里上至一锭一匹的,下至五贯一匹的料子比比皆是。单看这些品种绫、罗、绸、缎、绒、锦、绢、绡、纱应有尽有,还有些稀有的乔其和塔天绸。真应了那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在这些料子的里面有挂着些绣好了的成品衣服,有女子穿的“襦裙半臂”,就是这个季节女子的单衣,衣袖是一半,正好露出女子玉藕般的手臂,还有平民穿的“比甲”,和“比肩”,也都是用极好的料子和皮毛制作的,在往里看,居然还有质孙服!这是臣子们在参加宫中举办宴会是穿的一种衣服,用料也极广,上至织锦,绸缎,下至丝绵,纬纱,粗布,都可以用来制作质孙服,这种衣服上至天子,大臣,下至乐工卫士,都可以穿,但是从料子和做工上就能分出层次等级来。
这里有这样的衣服,看来开这家绣庄的人也不是泛泛之辈,再看绣工,裙罗上的百鸟,袖口的花草,裙摆处的凤凰,也都是针脚细致,色泽斑斓无一不是精工细做,毫无半点出自民间的粗拙。
“两位姑娘看了这么久,有没有相中的?”招呼我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身形利索,眼神明朗,一看就有着生意人的精明。
“我们不是来买衣服的。”我淡淡地开口。
“哦?那是来?”妇人明朗的眼神闪过狐疑,但是马上恢复了淡定。
“我想见见你们老板。”
“今个儿巧了,老板不在,不知二位有何贵干?”妇人一听要见老板自是不敢怠慢,但是不知我们底细,终是不肯让我们轻易见着的。
“那你们掌柜的在吗?”我退而求其次。
“我就是。”这回换作那妇人淡淡地开口。
我将我的目的简单说了一遍,但是还是稍微有所保留,因为我也不确定这个掌柜能不能做主。
“只听姑娘这样说,也不知道妹子的手工如何?”显然,掌柜的不完全相信我说的。
我从口袋里掏出我随身带着的香囊递给掌柜的,掌柜的接了一看,眼神一亮。我知道有门,又开口说道:“我看这里的料子都是些名贵料子,衣服也都是精工巧做,想来是针对上都里的富贵人家的,若是能加上些荷包和香囊这些小玩意,说不定能有另外的收获呢!”我在一边游说。
“嗯,绣的是巧妙,不过,老板不在,我也做不了这个主。”掌柜露出为难的样子。
“我看姐姐把这家绣庄打理的这么有条理,我还以为掌柜就说了算呢!”我也笑笑,并不为意。
“不知姑娘想出个什么价钱?”掌柜又问。
做不了主,还想问价钱?我在心里笑笑,面上却平静地说:“那——等你们老板回来了再说吧。”
说完,我又装作看那些成品衣服。招娣在后面跟着我,一脸的不明所以。
“姐姐,这衣服绣的不错!”我举起一件女子的半袖单衣说道,“这领口用的是直绣,正好压住边缘,便于衣服的熨帖,但是这下摆绣的图案若是用这种绣法那就显得单调了些。”我指着这件单衣的下摆故意说道。
“哦?那依妹妹意思,应该用何种针法?”掌柜听见我这样说,面色一喜。
“下摆若用散错针来绣,可让色彩浓淡适度,会让所绣形体更逼真。这种针法错落有致,层层递进,正好可用于图案的绣法。”
我说完,就看见掌柜直直盯着我看,兴奋异常。
“只可惜,你们老板不在,要不然啊,说不定我们就能谈成这笔生意呢。”说着,我就把香囊从掌柜手里抽了出来,拉着招娣的手慢慢踱着走向门口。
“妹妹且慢!”掌柜在我刚迈出门槛时喊住我们。
我和招娣相视一笑,转回了店里。
洽谈出奇的顺利,或许是这个绣庄刚刚开业要打响品牌,也或许刚才我小露一手让掌柜大开眼界,总之,我们相谈甚欢,最终以五十文钱为单价收购我的香囊,当然了,布料和针线都是修装提够。
“姐姐真厉害,说的那掌柜的一愣一愣的。”招娣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地说。
“你要是想学,我也可以教你,对了,你记住了来时的路,到时候,就你和那掌柜的打交道了。”我点了一下她的头。
“啊?我可不行,我哪有姐姐厉害啊。”
“价钱都是说好了的,你只要拿给她,然后再收钱,就这么简单的。”
“哦——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我转过头看着招娣有些慌乱地盯着前方。
“姑娘,又见面了,看来真是缘分哪!”下一秒,桃花眼放大的面孔出现在我的面前。
“对不起,公子,你认错人了。”我把招娣往我身后拉了拉,隔开桃花眼放肆的目光。
“吆,这么能耐,从我眼皮底下抢人,却不敢承认!也是,今个可没有押镖的了,哈哈!”桃花眼又把放肆的眼光在我身上来回扫描。
因为这是长门街,街上的行人都是络绎不绝的穿梭,我们站在街中央,已引起不少人的围观来了。
我拉起招娣就像从侧面混过去,去不料,桃花眼伸出一支手臂拦住我们的去路。
“想走,爷我还没准许呢!”桃花眼盯着我说道。
正在我们争执期间,有一顶四人小轿子颤颤悠悠地走近了,轿子边还有一个十五六的丫头,那丫头也是像大户人家的丫头,面容清秀,不慌不忙地跟在轿子一侧。因为我们的争执,阻断了轿子的进程。
那丫头掀起帘子对着轿子里的人说了什么,又看看桃花眼,又回头接着说。这时桃花眼也看见了轿子和那丫头,明显的一怔,又恢复了嬉皮笑脸。
“今个儿,你运气好,先放过你,等下次遇到你时,一并讨回来!”说完,看了那轿子一眼,转身离开了。
我拉着招娣急急从人群中穿了出去,向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