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习惯早起,在厨房里做好了糕点分给小红一碟,还有玉菱的新丫鬟小紫。小紫接过盘子,转身就走。
“真是不礼貌,也不道谢。”小红给我打抱不平。
“没事,都是姐妹。”我知道,小紫恨我,本来和小丹在大夫人那做的好好的,因为我离开,而调去侍奉那娇纵的大小姐,想必也受过不少委屈吧。
“呀,这么热闹啊.”是小丹。
“这个给姐姐,劳烦给大夫人。”见者有份,我只得分给小丹。
“本来不是给我的吧,常给二小姐,却不见得给我家夫人。”原来是她出卖我,但是我不记得和她有过节。
“姐姐,这是哪的话,碰上了,都有份,碰不上,也没有法子。劳烦姐姐问安。”我无心再和小丹纠缠,言多必失,还是小心为上。日后还要再谨慎些,说不定什么无心之过,也能让我再受责罚。
路上遇到二少爷仕明,游手好闲,一副公子哥的样子。
“又有好吃的了,小黛你的手艺就是好啊。”他从盘子里抓起一块就放嘴里。
“二少爷要是喜欢,奴婢再去做。”这糕点是拿不回去了。
“嘿嘿,是给大哥的吧,不好意思了啊。”他一点也不客气,直接端走盘子。
我只好返回厨房,重新做一份,幸好大少爷不是计较之人。做好了已是半晌午了。
“大少爷请用糕点。”我放在他写字的木桌上。他正在些辛弃疾的《破阵子》,只差最后一句。
“你今个来的不早啊?”他似无心的问道。
“回爷的话,做糕点时误了时辰。”我怎能将始末都说出来,为人奴婢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恩,没事,我随便问问,你和小青也尝尝。”他写完最后一句,招呼我和小青过来。
“我知道小黛姐姐的手艺是最好了。”小青也不客气,捡了块小的。
“哪有啊,是主子们爱吃,就是奴婢的福分了。”我如是说道。
“你呀,别总拿自己是婢女说事,人和人都一样的。”果然是读过书的人,认知和别人就是不一样。
“姐姐吃啊。”小青拿了一块放在我手里。这丫头在主子面前也没大没小。
“吃完咱们一起去看看玉菱,我听说她染了风寒。”大少爷还是最疼他的妹妹。大夫人和二夫人敌对多年他们的孩子也跟着不和,两位少爷没有什么交情,两位小姐们更是老死不相往来。只有同父同母的兄妹还比较贴近些。
我和小青跟在他身后,到了大小姐门外就听见里面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夹杂着打骂声。
“笨死了,死丫头,一个比一个笨,怎么不去死啊?”大小姐愤怒的声音。
大少爷推开门,正好一个硕大的花瓶飞了过来。我从侧后方猛推了大少爷一把,瓶子子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我的头上,顿时血流如注。我看见呆若木鸡的小青、小紫,接着惊慌的大少爷,向我奔了过来,最后一个意识是我躺在一个人的怀里,怀里温暖如春,有淡淡的水墨香味,还有男性特有的气息。
......
这是哪里啊?阳光好温暖啊,我看见了奶奶,爹爹,还有弟弟妹妹,我看见那个算卦的,对爹爹说,此女命犯孤煞,靠近谁就克谁……我哭喊着不要送走我。
娘不是我害死的,让我留下来,不要丢下我!
......
妹妹的死不关我的事啊!求爹爹了!
......
我微微睁开眼,看见自己仍在下人房里,只是被子换成新的,厚的,我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一伸手摸摸额头,才发现额头上缠着绷带。我这才想起我中了大小姐一瓶子,流了很多血.
“小黛姐姐,你醒了?可急坏我们了?”是小青急切的声音。
“我们?”谁还会关心我啊?
“是大少爷,他急得都不行了。”
“没什么的,都是小伤。”
“你怎么起来了,好些了吗?头还晕吗?”大少爷刚进来就看见我要起来。我看的出来他的关心。
“奴婢没事,可以起来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以前又不是没有伤过。
“那怎么可以,你替我受得伤,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过意的去呢?”
没有想到受些伤却可以得到大少爷的青睐,虽然对我来说是饮鸩止渴,但是我还是在这样的关心里不愿醒来。
“你是不是有些想家了?”大少爷在两天后的中午问我。或许他看到我的忧郁。
“将军府就是我的家。”是真的,我是这样以为。从十一岁爹爹送我来,至今已有六个年头,他从来没有来看过我,或许那么多兄弟姐妹,少我一个也不少。
“嗯,要不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大哥吧。”我甚是感激,有他这样的话。
“谢谢大少爷,奴婢哪有这个福分。”我无论那种方式,我都高攀不起。
“不要生分了,我还没有好好谢过你呢。”他热切的眸子直看得我脸有些发红。
“是奴婢的本分,怎能让主子感谢呢。”若是他受伤,我又于心何忍?
我知道在我们之间有些东西正在悄悄的改变着。
隔日,我向长工孙武问道我家乡的消息,孙武说我的家乡铜牛镇清水村那一带连年饥荒,瘟疫,死的死,散的散,剩下的都到镇上大户人家做了仆人,才求的一口饭。
虽然多年不曾相见,但是听见家人都遭不测,我仍是潸然泪下。我那无缘的兄弟姐妹啊,至此我算是真正了无牵挂了。
头上的伤好的已是差不多了,只是额上留下像蚯蚓一样颜色和形状的疤痕,从前额一直弯弯曲曲延伸到眉梢。
“留下刘海,或许能遮住。”小青帮我出主意。
“不碍事,反正我也不准备出嫁。”要是我真的命犯孤煞,我怎么能去害人?
“谁不准备出嫁啊?”大少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是小黛姐姐,她说不想嫁人。”小青说。
“怎么了,是不是是觉得有疤不好看了?”他有些歉疚。
“没有的事,奴婢想一直留在将军府。”不在这里我又能去哪里?
“放心我会想法子,求最好的医师,买最好的药膏,准能去掉的。”
其实我在乎的怎么会是这个疤呢?在他要受伤的一刹那,我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不可以让他受一点伤害。这份情意已经超越了主仆之情,只是不知道他晓不晓得。
转眼到了冬天,满地的白雪,满树的红梅,飞一吹,雪花飘摇,红梅攒动,相映的煞是好看。以往过冬我的手总会冻坏,满目疮痍,大小姐便会露出鄙夷的神态,要我远离。现在,大少爷知道我怕冻,便不让我碰冷水,用他的话说,要保留我的双手,给他磨墨。我知道他的好,他的温和,他的风度翩翩,可以我却无以为报。我只能做更多的点心,干更多的活计。小青说我快把她的那一份都做完了。其实她是不知道我的心思,仿佛唯有这样我才能更心安理得的享受大少爷对我的好。
一日,书房里只有我和他,他拿出一瓶药膏。
“我帮你涂上吧,是托朋友回蒙古时带的,听他说很管用。”
“不,不,奴婢自己来就好。”规矩还是要守的,再说我受不了他离我那么近。
“没有外人。”他执意。
他温柔的掀起我的刘海,指腹在我额上游走,也在我心里游走,我能听见他的心跳,也能感觉自己的脉搏。我又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水墨味道,我想我肯定是脸红了。
他何时停下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抬头便看见他深邃的眸子,宁静的像湖。接着那淡淡的水墨味更向我靠近,他温柔的唇落下的霎那间,我真的醉了,理智,规矩,教条,通通都抛到脑后去了,就让我醉一回吧,这个时候我不是卑微的丫头,不是只想活下去的孤儿,我是个只想得到爱的普通女子。
像过了几百年那么久,我在他怀里仍不肯醒来。
“小黛。”
“嗯?”
“我去求娘亲,求她成全我们。”
“不——不要,夫人不会答应的。”大夫人的习性我是知道的。
“不然,怎么办?”他迟疑。
“什么都不要做,我们这样就很好,让我侍奉你一辈子,做一辈子的婢女。”
我说的是真的,我们不是同类的人,汉人的地位在这个朝代本就很低下,强求太多,会毁了我的。我不再是了无牵挂,现在有我挂念的人。
“太委屈你了,你在府里,吃了这么多的苦,我不忍你再跟着我受苦。”原来他知道,我受过的苛责。有他这句话,所有的苦都不算什么了。
“有你在身边,怎么会苦呢,我偷着乐还来不及呢。”留在他身边,丫鬟的名分是最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