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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狐狸(二)

猎户一家没啥文化,也没有足够的钱粮让她上学识文断字,更不用说像大户人家请个先生。范璇这小姑娘除了名字有些书卷气,其他特质倒是没跑出黄叶村这猎户半步。

除了吃饭睡觉和黄叶村里的孩子打架,她便整日无所事事地在树林里闲逛,与山川丛林、飞禽走兽为友。

范璇正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没见过几个这样正儿八经穿得体面长得模样俊俏的男子。

他穿着简单朴素不过的白袍,站在紫丁香树下,整个身躯却被映照成了浅紫色。微风从那边吹来,风中裹携着紫丁香微弱的香味不断窜进在她克制下稍稍平静的呼吸之中。她前所未有地觉得紫丁香的味道很让人舒心。

猛然间,她见那人一双像清泉一样的眼睛也正灼灼盯着自己,立马两颊绯红,一颗心像平日里在湖水里抛的小石头一样跳跃蹦哒起来。

她立在原地挪不动脚步,脑子里一片茫然,情不自禁微微低了头。

从前她在树林里找到心仪很久的画眉鸟,哈哈大笑了好久,那一日到处都回荡着她兴奋的笑声,她声音清脆,还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那只画眉鸟儿也叽叽喳喳地同她一应一和。

可有些在山道上行走的人听久了,只觉得一阵胆寒。第二天,就有人向她爹告状了,说她尽在树林里大笑吓人。

她爹是个粗人,只管打猎,不管外人告状。凭啥你一个外人说两句,我女儿就要挨骂。这人完全是在离间他父女感情!

正在砍柴的范爹一言不发地抡起砍柴的斧头就砍碎一个木桩。那人吓得不轻,唯恐他爆发猎人本性对自己下手。

范璇的笑声在黄叶山上游荡了三天。

而此时见到眼前这人身上像是有种魔力,让她如同见到画眉鸟一般地想要放声大笑。

她微微低头,视线正好瞥到白袍上的黑色污斑,灵魂从紫丁香树下那人的身旁倏地一下到回她身体。

她像猴子屁股一样的小脸顿时铺满了尴尬。

若在往日,若碰到别的小屁孩,她必定耍赖一把装无辜,开一场孩童之间的玩笑。可是这个人他太不一样了。看着他的眼睛,她无论如何都说不了谎。

她本没有错,只是误伤,可是她却想把来龙去脉一一解释,纵然说到天黑,也要让他明白她是一个磊落的小姑娘。

她呆了呆,就像个树桩一样杵在原地,也像棒槌一样地道:“额,这个,得罪了。我不是故意的,没想到有人会突然出现。“说完心里暗骂了几句白毛狐狸。

可是那人却毫不在意她的歉疚,从根本上说,他也没有责怪。他一眼撞到了小姑娘脸上变化多端的表情,从起初的仇恨到突然之间的低头木讷。也算可以得出他并没有让眼前这个漂亮小姑娘仇恨的结论。

“无碍。“

他一张嘴巴吐出这两个字眼,声音温润,好似远方河水溯流而下,形成瀑布喷薄而出,最后化成清泉溪水慢慢地流淌。

范璇克制住自己内心的兴奋和手掌心微弱而急促的颤抖。

他低头用手在下身袍子上轻轻一点,那处衣衫像水波似的荡漾开来,从头处竟然变得一尘不染,洁白无瑕。

范璇叹了一声好厉害,悬着的心也落地。这个人不是普通人,身有异术,不一定是神是妖。

她眼睛四处瞥了瞥,白毛狐狸早就不见影子了。

她整肃了下形容,站得笔直,双手一张,拦在那人跟前,说话间突然变作大人口气:

“阁下怎么会突然在这里出现,黄叶村可好久没出现过神祇了。我看你面善不像是怪人,说出来此的目的,若不是恶意,我便不告知此地山神。“

那白袍男子学着她的大人口吻,依言:“此地山神与在下先祖有渊源,来此处是执行公务,并不是坏人。这下阁下该放心了吧。“

说完对她挥了挥手。这是把她当难缠的小孩儿应付?

还没等她追上前去,那人迈开的大步子减慢,突然转身,犹豫了一会儿:“小姑娘,你可知道附近的贪狼山在何处?“

范璇有点懵,脑中反应了一会儿,朝着东南方,伸出手一指。

那人顺着她指的方向一望,远方山峦重重叠叠,山连山,满目皆是翠绿色的波涛,无穷无际。

白袍客:“……“

贪狼山在黄叶山东南角,说起来不如黄叶山占地广阔,可山势险峻,坡路陡峭,属于易守难攻类型。

山上几乎没有其他野兽,随处可见狼群出没,连飞禽都不敢在贪狼山的树枝上待。

据说山上狼王是个有法力的狼妖,可以变成人的模样,几百年前赶走了山神,一千多只凶猛的狼占山为王,作威作福。奇怪的是,它们却与一壑相隔的黄叶山相安无事。

黄叶山山脚有个小村庄,人们称它黄叶村。为了感谢山神庇佑黄叶村,逢年过节村长和大家族长老都要送些祭祀品进山。

范璇想起她猎人爹曾碎碎说过的贪狼山的传说,掉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人他要去贪狼山?就算是神仙,也不敢往贪狼山跑啊。

她在黄叶山里转悠的时候,有时会碰到出门捡果子吃的白发苍颜的老山神。

他也曾说,贪狼山的狼王不贪心,独占贪狼山,并不越界,所以他才能睡个好觉。不然一群眼睛发绿光的野兽天天没事儿山脚下挑衅骚扰,迟早要膈应得升天。山神还没当到头,要是升天,结果只能是贬官,不知要下派到哪块犄角旮旯小山坡去。

“我爹说贪狼山狼特别多,山路也不好走,就算阁下有法术,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狼王和众多狼兵狼将,你确定要去?“

活着不好么?

她争着一双苦口婆心的眼睛,打算像个老妈子一样把她从前听过的贪狼山的底细通通抖给眼前这个要送死的长得有些好看的俊俏公子。

“在下还有些本领,不会贸然送死。而且暗中行事,阁下也不用后怕狼群围攻黄叶村。“

他惊讶于这个小姑娘对贪狼山的了解,便一本正经地扫除她的疑虑和担忧。

她却抠了个字眼:“我不是阁下,我叫范璇,范仲淹的范,璇玑的璇。“她没有继续说,一双桃花眼漫不经心地看着远处山峰,自己主动说了名字,已经是女孩儿家的避讳,如若她再主动问别人名字,这就太不“端庄”了。

那人哦了一声,脸上浮现一丝玩味的笑:“天上二十八星宿,其中北斗七星便有一个天璇星君,便是璇玑的璇。范璇是个好名字。在下姓韩单名一个初字,请姑娘指个去贪狼山的明路。“

范一听颇有些羞赧,但心里乐开了花,转身从地上捞起一根细枝条。软泥地上出现几条蚯蚓般弯弯曲曲的细线。她钩钩画画地描绘出了黄叶山和贪狼山的位置。

“这里是贪狼山,公子只需沿着这条小道一直往上走,别走岔道,到了山顶,就能到两山交界处,到时再用点法术过千丈渊。整个贪狼山只有这一处入口没狼兵盯梢,你到时就能悄无声息地进贪狼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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