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暮春的季节。天上白云片片,偶有微风。茂密丛林里,树木和野花野草们都在前几日雨水的滋润下葳蕤生光。无论是哪里,都飘散着向上蓬勃生长的气味。
一只白毛狐狸躺在一棵生长茂盛的紫丁香树下,那花开的正好,有风拂过,时不时掉落一两朵紫色小花儿。
狐狸正闭着眼睛剔牙,它刚刚吃的鸡有点塞牙缝,味道还行,就是少加了点孜然,它下次得多放点。
“狐狸,我就问你一句,我见着我家那两只大胖鸡了么?有一只我跟你说过,飞得可高了,我叫它大将军的。“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两只手插着腰,撇着嘴,开口就是质问。她其实已经确定了,她在找大胖鸡的时候,在“大将军“常常出没的地方,同时发现这老狐狸的几根白毛和一根鸡毛。
白毛狐狸预感有人来,早就从眯着眼的缝隙里瞧过了。熟人,它认识的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模样秀气,有个与出身于猎户格格不入的大名,叫范璇,听她大字不识一个的爹说是个有着学问的道士起的。而且脾气大,打架是个好手,黄叶村里孩子群的老大。
她爹是猎人,天天在树林里打猎,等猎物们要生崽儿的时候,就上山砍柴。而她一个小姑娘没事儿就天天在树林里晃悠。某一天在树林里瞎晃悠时,顺手捡了那时受伤的白毛狐狸回家。
白毛睁开眼时,猛地发现墙上有猎人的弓箭,吓得差点越窗逃跑。可惜它身上有伤,这才没逃成。
救它的人正是范璇,而范璇也没打算把它交给她的猎人爹。
范璇这个小丫头对树林里所有生灵都十分有好。她家是猎户,而她就喜欢和树林里的生灵一起玩耍,简直是她家的叛徒。
敌人的敌人就是友军,狐狸在范璇到树林里晃悠时,就跟在她旁边,颇有点狐假虎威的神气。范璇每次来树林里晃悠,有时候是为了捉几条虫子回去。有时候照顾树林里生了病或者受了伤的生灵。
她骑着一头唯命是从的梅花鹿,窄窄的肩膀上还站着一只猫头鹰,搞得它像个外人。
它厚着脸皮赶也赶不走地跟着范璇,无论是树林里还是村子里,没其他人的时候,它总要从范璇意想不到的地方窜出来说两句话。非说它和小姑娘有缘分。
它躺在地上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哦,见过。大将军是哪只我不记得了,不过你家的两只鸡确实都是我吃的。“
小姑娘哼了一声,两只鼻孔出气,恨不得上前就把它揍一顿。
但这骗子狐狸平时还好,在你身边摆出一副与人为善的天真无邪模样。摸它时,还在你身上蹭一蹭,显得十分乖巧。
一旦有人要找它算账,它就尽显狡猾本性,来无影去无踪,神出鬼没,跑得比兔子快多了,连它一根狐狸软毛都抓不着。
“好啊。以前二丫、四七他们家说丢了鸡鸭,我还替你解释,怕他们找你麻烦。你可倒好,吃完整个村子的,最后吃了我家的!那两只鸡是我每天从树上捉虫子养大的,可不容易了。你个恩将仇报倒霉狐狸。看我怎么收拾你!“
白毛狐狸年岁十分大了,从它说话的苍老程度看,少说也有几百岁了。狐狸若勤加修炼,千岁便成仙。可这只狐狸一整天不干好事儿,只知道吃,从早到晚上蹿下跳,不像个会踏踏实实打坐修仙的主儿。
眼见小姑娘头上冒火,眼中有杀气。它才恍然大悟般地领悟到,人类这种生物,真小气。鸡鸭什么的不都是身外之物嘛。
来不及感叹什么,它连忙上下挥动狐狸爪子,隔空给范璇顺气,脸上也挤出一个能让人手下留情的笑容。妄图她能够看在它这么可爱的份儿上,忘了那几只不好吃的鸡,大发善心,对他既往不咎。
“额,那个谁叫你给我的吃的都是草。不好意思,我是狐狸吃肉的。你家的鸭,我不是还没下爪嘛?“
这一下,把责任都推到范璇身上了。
狐狸虽然几百岁了,摆出个可怜样来,仍然让人有怜爱之心。而它说起话来含着一股子模仿老人的老气横秋。不仅如此,它还嘴碎。
它不说话的时候,是大家闺秀,一说话,就是像个只会骂人的疯婆子。
小姑娘冒火了,这破狐狸还想着她养了几十天的鸭?
她动作敏捷地蹲在地上,两只水灵的桃花眼死死盯住那狐狸,生怕它下一刻就逃之夭夭了。
她十指纤细,从地上捞起一堆石子,手掌握成鼓鼓的小拳头,中途还掉落两颗石头。她左手攥着一把小碎石子,右手一个大石头。
她利用碎石子做掩护,而右手的大石头预备着砸这倒霉狐狸一个头破血流。就算砸不中,也能吓一吓这吃了熊胆的衰狐狸。
白毛狐狸从身边口袋里摸出一朵紫丁香花来,一只手伸到跟前要求和平,一只手把紫丁香递到范璇跟前:“范璇,你看这是什么。今天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五瓣的紫丁香。你说过,去年没找着很遗憾。今年我给你找到啦。呐,送你的!“
它本以为范璇会一见丁香对它泯恩仇,松开手中的石头,然而范璇并不买账。
“哼,去年我没找着,可今年我也找到好多五瓣的紫丁香!用不着你献殷勤了。“
在它伸手的空当儿,双手同时甩出两把石头。两只大胖鸡,她好不容易养大的。
前几天下过暴雨,树林茂密不大透光,地上还是大片湿润的泥土。石子都是脏兮兮的,这狐狸挺讲究干净。若是一举中的,不仅要砸的它喊娘,还要污了它的毛皮!
双手松开,使了个吃奶的劲儿把石子甩出去。石子激荡而出,直直飞向狐狸,白毛狐狸麻溜地身影一闪,却没有碰到它分毫。
范璇跺了一脚,明知砸不中它,可还是很生气,她眼睛的火像八月的太阳,可以把整只狐狸灼成羊肉串儿。
而此时十来颗大小石子没有砸向草地,却不偏不倚齐齐砸在一人身上。
那人刚刚冒出真形,身上穿着白色布袍,眼睛正对上范璇恨恨的好似下一刻要报仇雪恨的目光。
还没来得及怎么捉摸自己为什么不受人待见,身上白袍莫名其妙留下几个黑色污斑。
碎石子从白袍上悄无声息地滚下去,落在草地上没有一点儿声响。范璇连忙收回凶神恶煞的视线,转而像个木头似的不知所措。
狐狸本来窜到一棵大树后面,将矮胖的身体藏好,露出半边眼睛查看情况。一瞥见了那男子,整个身体都打了个寒噤,似乎是个神仙。它不过一个几百岁还没修成仙的老精怪。它心下又一惊,一声不响地转身遁形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