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思念,越过生死。
“一定要好好活着,因为我们以后会死很久。”
说这句话的时候,正是小璐姨要出嫁的前一天。小璐姨整理着过去的东西,把回忆都放进一个个整理箱,准备和过去告别。
这不是小璐姨第一次结婚,她的前一段婚姻在十年前以一种痛苦的方式落幕,那天小璐姨趴在王叔的身上痛哭到险些晕厥过去,他们的孩子蹲在一旁不明所以。
不明所以的孩子叫王子涵,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那年我们9岁。
王叔的葬礼我只去看了一眼,然后背着我的小书包继续去上学,那时候还不知道他会永远离开我们再也不回来,只知道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心里很难受。
王叔是一个老好人的样子,很喜欢逗我玩,对身边也都很好,总之他是个很好的人。我的爸爸和王叔是认识了好多年的朋友,当然我妈妈和小璐姨也是。当年我妈妈和小璐姨见面时激动的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我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那你先说!”
“你先说!”
“我怀孕了!”
“我的天!我也是!”
然后两个人兴奋的抱在一起。
再然后就是两个人在同一间病房里等待着我和王子涵的降临。
可气的是王子涵居然比我早出来了两个小时。这导致我变成了“小的”那一个,然而小得不多,没有占到任何可以以“胡岩比你小你让着点他”为借口的便宜,反倒是老爸老妈总让我对他叫哥,但是我从来没有叫过。
然后王子涵成了我的最好的朋友也是最想办掉的劲敌。
我总觉得是因为他比我早出生两个小时,而我比他多呆了两个小时所以憋坏了,他个子比我高,智商比我高,成绩比我好,女生缘也比我好,我站在他旁边简直就是那个陪衬绿叶的毛毛虫,还是变不成蝴蝶的那种。
所以小学的时候很多女生的辣条冰棒都会送给他,我却从来没有收到过。
然而,当小孩子刚刚才会有“嫉妒心”的时候,王叔去世了。
小璐姨趴在王叔的身上哭到险些晕厥过去,我妈妈在一旁不停的安慰。
小璐姨和王叔的感情一直很好,简直是朋友圈子中的模范夫妻。两人从认识到在一起,再到结婚生子,到最后,只吵过一次架,最后以王叔主动认错告终,并发誓再也不会欺负小璐姨,也不会让别人欺负,然后王叔就把小璐姨养得像个孩子一样。然而这誓刚发不久,王叔就真的再也不能欺负小璐姨了。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王叔在那一晚哭着醒过来,对小璐姨说了一些话,然后带着所有的牵挂离开这个世界。
很多人问过小璐姨王叔那天晚上说了什么,小璐姨都闭口不谈,人们都猜想不过就是些银行卡密码,存折,私房钱一类的东西,过了不久也没人再问。
我的地位并没有因为王叔的离世而超越王子涵,相反爸妈买了差不多的两种东西总会让他先挑更好的那一个,导致我的怨念极重,终于有一天忍不住爆发出来和王子涵打了一架,结果没有打过他。
于是被打的我又被家人训导了一番。
然而这些怨念并没有持续多久,小菲姨告诉了我们王叔去世的那天晚上说了什么,从那以后,王子涵忽然像是长成了大人一样,变成了可以照顾我们的孩子王。于是我们的差距渐渐被拉得更远。
小璐姨做着各种辛苦的工作,独自一人支撑着这个家,抚养子涵,努力的让子涵和别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同。小璐姨从一个从前生活在王叔的庇护下的大女孩变成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女强人。
这变化让人显得可怕。
期间无数人追求过小璐姨,其中不乏惦记了小璐姨好多年的帅大叔,或者暴发户土豪,但是无一例外都被小璐姨拒绝,直到十年后,子涵考上大学。
录取结果公布的时候小璐姨哭了,哭得很开心,哭了很久。
这十年,让一个小孩变成大人,让一个大女孩变成老女人。
小璐姨已经没有了当初年轻时的美貌和活力,小璐姨答应了最后一名追求者的求婚,不久之后,他们结婚。
“要好好活着,因为我们以后会死很久。”
小璐姨对着空荡荡的房子说了这句话,我们站在门外,等着小璐姨整理好回忆,把从前锁在这栋房子里。
这栋房子里的陈设,十年来从来没有改变过。
新郎的样子很像王叔,只是不像王叔那样宠小璐姨。
很久之后,再次见到小璐姨的时候,她说起了她之后的生活,并没有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回到从前,也没有像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幸福,那个男人爱喝酒,爱在外面和各种人厮混,喝多酒回家后两人总是吵的不可开交。
这些事子涵都不知道。
王叔当年死于一杯酒,他身体不好,吃的药与酒会起反应,饭局上所有劝酒的人都是害死王叔的罪魁祸首。
王叔在晚上哭醒,小璐姨在他的身边睡眼惺忪得坐起来。
“小璐…我做了个梦…”
“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我坐在一艘船上…眼前都是蔚蓝的大海…好漂亮…好漂亮…可是你怎么不在船上…”王叔紧紧的抱住小璐姨。
“我在你身边啊…”
“我找你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你了,原来你在海浪的另一头…我想划过去,可是为什么会越飘越远…越飘越远…”
“等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
“好……”
十年里,屋子的陈设从未变过,每隔一段时间,小璐姨都会把王叔的衣服拿出来洗一洗,把王叔的东西擦一擦。
就像,他从未离开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