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到这皇宫里时,我曾经很是迷茫。
就象大多数穿越者一样,我是以很俗套的方式来到这个时代的。
我,如今的名字是乌雅氏德宛,十三岁入宫为秀女,被分到皇后赫舍里氏的坤宁宫当差。看着年轻的帝王与他的皇后琴瑟和谐,一个小小的生命渐渐孕育而出。
每每皇后温柔地抚摸肚子,我心里便会涌起一些悲哀,这个她全心期盼的孩子,将会夺走她年轻的生命。
“宛儿,你说,这会是个阿哥,还是个格格?”
那个温婉端庄的皇后,此刻,也不过是个满怀期待的母亲。
“会是个太子。”
我说。
她的眼睛闪了闪,飞快地划过一抹凌厉,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温柔。
“不要胡说。”
看到一抹明黄色迈进坤宁宫,我闭口不再说话,低下头将自己退到角落。
我知道康熙的德妃也姓乌雅氏,但却由衷地希望那不是我。
德妃的命运轨迹,在大多数人看来,已经算得上是幸运和得宠的了。可是,在那看似辉煌的生命曲线之下,究竟埋藏着多少血泪,我却不得而知。
这样的认知,只是想想,都令我恐惧。
试想一下,有多少女人在一夜承欢之后,便再不入君王的眼,从此孤寂一生,终老在高墙之中。当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走到尽头,有人去报告那位高高在上的男人,他曾经的女人即将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也许他不过略微停顿一下手中的朱砂御笔,微微皱眉,尝试想起那个名字,最终,他还是放弃了,点点头,淡然地吩咐一声:
“那就照规矩办吧。”
君王多情,君王……亦无情啊。
***
起初,我像所有的穿越者一样,因为自己所知道的“未来”而惶恐,试图改变些什么。可是,命运的车轮却绝不会因为我这样一只误闯的蝼蚁而改变轨迹。
尽管我一直关注着赫舍里皇后的身体健康,她却仍被难产夺去了性命。
悲痛的君王当着她的面将刚出生的婴儿册立为太子,她勉强支撑着,却将脸转向了我:
“宛儿,太子……就托付给你了……”
一句临终的嘱托,将我毋庸置疑地送到了那人面前。我跪在他脚下,接过襁褓,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身体,不让人看出我的颤抖。
随着太子和乳母一同搬入养心殿的偏房,那时,我十四岁。
最初的半年时间,他不曾临幸任何一个嫔妃,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便拖着疲惫的脚步来看一眼熟睡的孩子,然后静静地坐上一会儿,便又离开。
我知道他的辛苦,如今正是平定三藩最要紧的时候,他甚至动了亲征的念头,压力可想而知。
“你曾经告诉皇后,她腹中的那个是太子。”
有一晚,他突然开口同我讲话。
“一个小小的宫女,怎敢妄议国事?”
他居然知道!
我的心猛地一缩,放下给他端来的茶杯,跪下。
“是奴婢妄言了。陛下与皇后恩爱无比,皇后见皇上为三藩之乱忧心,亦是寝食难安。奴婢担心皇后的身体,是以斗胆,只是想让皇后顾及腹内嫡子,珍惜调养自己的身体。奴婢罪过,请皇上责罚。”
他沉默了许久都不曾开口,我只得低头继续跪着。很久之后,他才开口:
“真的只是妄言吗?”
我只觉得冷汗顺着脊背滑下,不敢再开口,只是将身子弯得更低,让额头贴在地上。片刻之后,他又说:
“不管你那时是不是妄言,如今朕也问你件事,你尽可随意说,恕你无罪。你觉得,裁撤三藩之事,朕是否操之过急了?”
我没想到他会拿这个问我,惊得猛地一抬头,入眼的是一双深邃的眸子和一张略显憔悴和疲惫的脸。
那一刻,我忍不住有些心疼他。
从我来到这个世界,我看着他意气风发,看着他胸怀壮志,看着他殚精竭虑,看着他柔情似水,却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茫然无措。
“奴婢愚钝,不懂得什么大道理。”
我躬身低语。
“奴婢只知道,陛下是不世的圣主,天下的君王。所谓天无二日,三藩蒙受圣恩而不知感念,一味拥兵自重,陛下卧榻之旁,自然不容他人安睡。”
如果我懂得更多,我一定会为他详细的分析当前的局势,好让他安心。可我并不是什么历史知识丰富的人,对于康熙朝的了解,托了那些狂轰滥炸的影视剧以及清穿小说的福,总算还记得几件大事的年代以及他几个儿女的事情,因此也只能说出些脍炙人口的俗套话来糊弄了。
绣着金线的龙靴出现在眼前,我的脸被强硬地抬了起来。
“卧榻之旁,不容他人安睡?这么说,你也觉得朕做得对?可是朕也许会输,也许会一败涂地。若是那样,朕便要成为葬送祖宗基业的千古罪人了。”
“不会败的。”
我定定神,看着他。
“也许过程会很辛苦,但是,陛下不会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