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姑姑等了自己兄弟多年,本来已经没有了盼头,现在却听到这样一个结果,心中悲痛欲绝,亲人相见又是一番抱头痛哭。直到后来两人稍稍平复下来,安明的父亲便乘机提出要将安姑姑接到福州亲自抚养。
当时王爷已经因病去世了,作为王爷的乳母,安姑姑虽然在王府过的也不错,但自然少了几分血脉中的温馨。每逢过节更是尤为思念自己以前的那些亲人,现在找到了自己多年的亲人心中不免也有几分意动。思量一番后便向王府请辞跟着回到了福州。
“安老姑母说这么多年都没有机会再见夫人,这次能够得幸见拜访,特地备了一份厚礼,还望夫人看在老人家的一份心意上务必要收下来。”
安明说完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匣子。
做这匣子的工匠甚是心巧,匣子通身是由一整块上好的白玉做的,分为内外两层,外面镂空雕刻了一幅百鸟图,因为布局错落有致,虽然地方不过三寸左右,这数百种鸟儿雕镂上去却是丝毫不显拥杂,反而有一种富丽堂皇之感。下面又薄薄称了一层玉胎,这样一来既可以阻挡外面看到内里的物事,又可以衬托出外在图案的晶莹。
平心而论即使是将这匣子单独放在外面也非一件凡品。
宁氏抬眼看了一眼匣子,目光微闪,搁在桌上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旁边的嬷嬷会意立马颔首向前走去。
接过匣子,嬷嬷小心地捧着走到了宁氏的跟前,微微打开一条缝隙。只见匣子里装着厚厚一沓银票,宁氏粗粗估计大概有三万两左右。
宁氏轻笑一声,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抬手慢慢喝着手中的茶,垂着眼不知道想什么。到了这个地步,安明也不再着急,静静坐在旁边等着宁氏的决断。
这安家的礼备的的确是花了不少心思的。若是单论匣子中的三万两银票,宁氏还真就有可能退回来,这安家除了有点钱以外也没有什么值得结交的,郑国公府还不至于眼皮子浅到连这点钱都放在心上,毕竟今天一旦接下这安家也就算巴上郑国公府这棵大树了。
但是宁氏这人其他还好,却是有一点爱好那就是喜欢收集些玉器,这个玉匣子宁氏是怎么看怎么喜欢,让她推拒了还真是心中有点放不下。
“这些年也真是难为你们了,一直追查当年你祖父的真凶。”良久宁氏款款开口说道。
“此乃血海深仇,安明自幼熟读忠孝礼悌,自问若是不追查到此人真是枉为人子了”
说到这个,安明不禁也有些森森然。当时他们就猜测对方权势一定很大,他们家怕招来更大的祸事,也就只敢暗中追查着当年的真凶,然而却是收获甚微,只是隐隐查到凶手行凶后曾经朝西北地区方向走过,再后来却是再也查不到了。
眼见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要是再拖下去想要找到真相的可能就更是渺茫了。安家深知自己作为一方商户,在本地算的上是有钱财的大户了,若是平常,自然可以安稳过一生,但是一旦遇到这种大事,却犹如拔了利齿的老虎,即使是有再多的钱财怕也没有地方来使。安家人思量多年便是希望自己小一辈的子弟能够出一个能够当官的,唯有这样才能摆脱他们家的困境。
要说安家也真是算的上祖上走运了,他们家这刚动起来弃商走仕的念头,这一代就出了安明这一个。
安明这人资质一般,但胜在刻苦努力,性格也很沉稳,自小别家小儿玩耍时他就在刻苦学习。安家显然见安明这样用功,学识也还算可以,自然花了大力气在安明身上,在为江南书院修了一座书阁之后,安明顺利的进入了这个久负盛名的天下第一院。
在书院苦读三年,三年过后,安明不负家中厚望,顺利考中了进士。据说安家为了这事还开了三天的流水席。今日安明前来就是希望能够搭上郑国公府这条人脉。
宁氏听了安明的话不由的眉头一次,沉吟了一下才说道:“现在朝堂上错综复杂显见皇上是要有大动作了,这个关头郑国公府作为顶级世家背后盯着的人可是不少,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安分守己了。”
安明听到此话顿时一惊,知道宁氏误解了,当下站起身来朝宁氏说道:“安明自知自家地位低下,您能记得安家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哪里还敢再拿这些俗世叨扰您。实不相瞒,安明这次来其实是为了自己。”
“欧?”宁氏闻言眉毛微挑,显然对安明这次的来意也感到有一些意外。
“在下想在西北地区谋一个地方官。”安明深吸一口气答道。
这下就是宁氏也吃了一惊。宁氏认为,这安明虽然学识不是最好的,但是这人身为安家人,天生带了一份安家人处事的圆滑,出手大方,在一帮仕子中很是吃的开。现下既然中了进士只要挑一个差不多的地方呆上两年,入京为官可是迟早的是。在宁氏看来他是完全没有必要去那种苦寒的地方的。
然而这些却只在宁氏心中过了一遍,宁氏并没有对安明出言相劝。毕竟要谋个西北地方官可是比其他容易的太多了。
“你可是想好了?”宁氏问安明
“吾之所愿。”安明回道。
宁氏点点头,端起手边的茶盏。安明知道这是事成了,心中松了口气,转身告辞而去。
安明再次被人带出郑国公府时,心境已经完全不同,全然没有了初来时心中的忐忑,看着这满府的繁华,安明只觉胸中激昂万分,握了握拳,挺直胸膛大步向前走去。
“把银票先收起来,匣子留下放到我梳妆盒旁。”安明走后宁氏转身吩咐嬷嬷。“还有去把明柳叫进来。”嬷嬷依言应是。
不消片刻,明柳就从门口走了进来。
“早上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宁氏语气平常看不出喜怒,然而跟了宁氏这么久明柳却是知道宁氏越是生气表面看上去反而是越平静,现在这个样子显然已经怒到了极点。
明柳心中不由的也有一丝恐慌,此前明柳其实是已经收了阿大二十两银子要帮他说话的,但是见宁氏的神色也不敢再说其他了只能如实禀告。
遂略微斟酌一番后开口答道:
“今天守门的是阿大,也算是咱们府中的老人了,昨天他孙媳妇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想着这几天也没什么大事了,因为高兴就多喝了几杯结果不料今天却出了差错。清早许是阿大酒还没有彻底清醒,听到来人自称家中曾经经商,只道是四房程氏的旧识,也没有听到下一句就直接把人引了过去。”明柳飞速的把话说完,头埋了下去。
“今天可真是把我们郑国公府的脸面都丢尽了,这要是传到外面还不知道要如何编排我管家不利呢!”宁氏怒叱道。
“既然他孙子都有了,那就责打二十板子收拾收拾回家去吧。”说着便挥挥手让明柳出去。
明柳知道阿大此劫难逃,但是还是没有想到宁氏三句话就定了下来,还罚得这么重,当下也有一点齿寒。正如前头明柳所说的那样,阿大是国公府的家生子,到现在已经在国公府呆了快五十来年了。因为这一个错处宁氏竟然连见都不见阿大就要将其处罚。何况这阿大现在年纪已经不小了,这二十大板下来怎么可能受的了!
然而明柳也就只敢在心中想想,对于宁氏做出的决定她还是没有胆量去杵逆的。听了宁氏的话也不敢多说其,点点头便退了出去,想着看能不能和执行的人说一说,让阿大少受些苦头。
处理完阿大的事,宁氏回到了房间拿起那个玉匣子仔细欣赏起来,这匣子摸起来温润无比,此时映着日光一看,更是照着匣子晶莹剔透,宁氏真是越看越欢喜。心中想着这安家这些年经商下来果然还是积累了些好东西的,也不枉费她帮他们这一把了。随后又继续思量应该如何和郑山开这个口。
直到华灯初上,宁氏才慢慢想出了个章程。因为郑山这几天应酬多一般也不回来吃饭,宁氏也不等他了,便早早命人把晚膳摆了出来。
直到亥时时分郑山才带着一身的寒霜回来。适才在宴席上喝了一些酒,郑山此刻有些微醺,待洗漱完毕后,宁氏便给郑山递过来一杯浓茶。
“怎么还没睡?”郑山接过茶盏问道。
宁氏没有答话,坐在郑山旁边随意道:“今天我父亲的奶娘,就是那个福州安家,使人来拜访我了。”
郑山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好像福州确实有这么一家做珠宝生意的,但是一向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现在宁氏这么一说必然是有事了,于是身子坐直起来等着宁氏继续说话。
“安家今年有个叫安明的子弟,今年考中了进士出三万两想谋一个西北地区的地方官。”
“西北地区的地方官?你接下了?”郑山一听就知道这安家想要官职是其次,想和郑国公府搭上关系才是真的,毕竟西北苦寒,一般人还真是不愿意去那种地方,安明要去其实和上头报备一下也就是了,实在不必求到这里。
“我看见那安明长的也算是一表人才,人也算伶俐。这安姑姑在我家的时候对我姐弟二人也颇为照拂,所以就先收了下来。夫君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回头把钱退回去就是了,左右都是自家人。”
宁氏刻意在此处说出自家人三个字就是想要提醒郑山这安家和宁家关系很近,也算是一家了,虽说现下宁氏说可以推拒的话,但是还是希望郑山能收下的,毕竟哪有将“自家人”往外推的?
显然郑山也听出来宁氏话中的意思,看了宁氏一眼调侃道:“既然是宁王爷的奶娘合该求到宁王那块才是,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宁氏讪讪“夫君你还不知道,就我弟弟那啥事不管的性子,能够接手才叫奇怪,说不定还觉得安家这举动污了圣人的名声,把安明给打出来呢。”
郑山想到那个比自家四弟还不吃人间烟火的小舅子,也不禁扶额。思索一番后说:
“既然如此,你就收下吧,我看着安家也是个聪明的,说不定以后还会是咱家的一个助力。”
“哪有那么厉害。”宁氏见郑山答应下来也放松下来,听郑山这么一说还以为是宽慰自己,连忙开口否认。
然而郑山却是摆摆手道:“前段时间皇上又下了一个礼部侍郎,我看着这朝中可是要动荡了,这安明显然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跑到西北,他这是要等到过几年朝中平稳下来有了空缺再入京呀。”
宁氏知道朝中最近动荡,却不知道已经严重到了这番地步,听到这也有些怅然,虽是新年伊始,烛光下夫妻二人却都为了郑国公府的未来陷入了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