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白府又设宴为逍遥军洗尘。
白府的宴会虽不比莫府那般恢弘,但却更精致奢靡。更让人惊艳叫绝的却是白府千金白瓷儿的惊世“百花舞”,绝世容姿配上花雨如织,引无数宾客当场倾倒。
喜多与表妹兰梦田携手赴宴。梦田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盛宴,看着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让她颇感拘束,却又百般新鲜。直到看到白瓷儿的这一曲梦一般的百花舞,不禁心驰神摇,艳羡不已。暗想自己孤苦凄凉的身世,不免唏嘘。
又想昨夜莫府设宴,喜多说有要事要办,不肯让她同去,想来定是嫌她身份卑微。今夜却不知为何,喜多竟主动相邀,才让她有此机会大饱眼福。白瓷儿,果然不愧是百花城第一美女——
正想着,忽然感到一束锐利的目光射来,不知是不是刚才太过兴奋不够矜持失态而不自知?梦田微窘地抬眼,与那目光空中交会。
却见一个虎狼之姿,脸色微黑的男子一身白袍,手持一把桃花扇面的折扇象征性地摇着,以助潇洒。见梦田涨红了脸半垂了眸,却不自觉地拿余光偷眼瞧他,不禁好笑,玩味地眼神越发地盯着她瞧。
喜多冷眼旁观,一切尽收眼底。虽然昨夜她出现在百灵阁已将千年的历史稍做了改动,却不知这改动的影响究竟会有多大,只是不知梦田的一生,会因这改动而不同吗?
人生这么多的偶然和必然,什么是偶然,什么才是必然?
梦田头垂得更低了,睫毛也微微发颤,一手轻轻拉了拉喜多的衣袖,细着声音问喜多:“表姐,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吗?为什么有个公子老是……老是盯了我瞧?”
喜多打趣道:“大概是因为你长得太美了,那公子情不自禁。”
梦田的脸上几乎要滴出血来,脸颊发烧般滚烫,微侧身子想躲避那目光。朦胧的双眼含羞嗔道:“表姐!——他到底是谁?看上去这样气派……”后面的声音细弱蚊蝇,几不可闻。
喜多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却说:“你很少出门,自然不识得他。他就是我们百花城城主的儿子,大名鼎鼎的风流公子——莫传聪!”说完,歪着头欣赏着梦田的一片惊愕娇羞又微微窃喜的神色。
蓦地,那目光移动了。梦田敏锐地捕捉到了,犹豫几下终于忍不住抬眼望去,却见莫传聪竟已坐在身侧,慌得梦田忙左右四顾,假作东张西望。
莫传聪潇洒一笑,变戏法般从身后捧出一束花来。几桌的人们都侧目而望,嬉笑各异。朵朵洁白之花,新蕊吐舌好似俏皮的笑脸,传达着美好的情意:“宝剑配英雄,鲜花赠美人。小姐清丽姿容,正配着淡雅清新的醉心花,还望小姐笑纳。”
喜多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因为拢着丝巾,自是无人察觉。梦田好似已经被这醉心花熏得薄醉,含羞带怯的接过。
须臾之间,已是熟稔了起来。莫传聪听说是路家的小姐,也并未在意,梦田不禁暗暗放心。三人随意聊了些家常,莫传聪又为三人满满地斟了一杯酒。
正要干杯,莫传聪却忽道:“慢——”,说着,将喜多与梦田的酒杯与他自己的一字排开,转身对梦田笑道:“适才赠与小姐的花,可否借在下一用?”
梦田不明所以,担心是否他知道了她是路家的人,要将花要回去?众目睽睽之下,收了花又被索回,何等丢脸?!想到这儿,眼圈就有些红了。喜多却不在意,大大咧咧地唤梦田的丫鬟宝儿把花递给了莫传聪。
不料,莫传聪取出三朵花来,掐了枝干,又将花朵一瓣瓣摘下——梦田瞪大了眼睛,心口微微发疼。难道他是要当众羞辱他们吗?先是殷勤送花,百般讨好,转眼辣手摧花,这算什么?
还未及细想,却见莫传聪将花瓣洒进了三个酒杯之中。清澈地甘露上,浮着几瓣落花,清香浮动,醉人心脾。
莫传聪笑着将两个酒杯分别放在了喜多与梦田的桌前:“这醉心花就是要和酒共饮,才能领略她独特的风情!花中美酒,卿本佳人,在下先干为敬!”说着,微一仰脖,一饮而尽。
梦田化悲为喜,不免惊叹!眼前的情景,似真似幻,比刚才的百花舞竟更胜了一筹。满心欢喜以袖掩口,情不自禁一饮而尽。只觉那淡雅的香从口中散了开来,自喉咙而下,沁凉舒畅,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莫传聪笑着道了声好,随即看向喜多。
喜多看着这醉心花泡的酒,心内如明镜透亮。千年之前上过的当,还要再上一次吗?端起香飘四溢的酒杯,在鼻端狠狠地嗅了一嗅,可惜啊可惜,你们殊不知,我已是千年老妖!
喜多将酒杯送到丝巾下的嘴边,以手掩了,也是一饮而尽。
莫传聪呵呵呵畅快地笑了起来,大声说好!梦田只觉得像置身云端,飘忽忽地,只随着莫传聪的笑声飞舞,悸动。
就在这时,喜多的丫鬟宝乐在喜多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喜多连忙起身,笑道:“莫公子,我家表妹不太出门,在这里没有什么相熟的人,小女子要失陪一下,还望公子好好照顾表妹。”
莫传聪眼眸深邃,嘴角一咧,大手一挥:“路小姐自去办事,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兰小姐。”
梦田略感局促,看着喜多想跟着离去,却又不舍得起身。正在踌躇之际,喜多安慰道:“表妹,你安心在此,我去去就来。”说完,朝莫传聪侧身一福,转身而去。
莫传聪笑着目送喜多离开,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喜多出了厅门,一路向东。她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对丫鬟宝乐轻声吩咐道:“你马上转回厅去,就说是我说不用你伺候了。和宝儿盯紧梦田小姐,不管去什么地方,不管是什么情况,都不许离开她半步!趁人不备之时,将事先准备的药丸给她服下!记住了吗?”
宝乐听小姐语气凝重,知道事非小可,忙郑重地应了,又担心小姐的安危——转念又想,适才是自家家丁王家虎来转告,说兰梦岳少爷正在白府后花园等候小姐。想来小姐若是与表少爷在一起,应该不会有异,于是转身回厅去了。
喜多此时已觉得头重脚轻,如置云端,醉心花和酒吞服,会使人发笑,又有麻痹地作用。周身力气逐渐消失,嘴角却忍不住要笑。喜多忙取出藏于袖内的三粒红色药丸,趁黑服下。
深吸了一口气,药效立现。却仍装出一幅歪歪斜斜地样子,勉力支撑着向前走。忽然被人猛地一拉,拉到了一处假山石后。
喜多站稳了脚跟,这才看清来人。这就是昨夜的江贤弟,也就是当日一夜负情狼抓来要给她配对的新进秀才——江文玉。
只听秀才压低声音暗喜道:“莫小姐,昨夜你我未能成就好事,真让小生魂牵梦萦,引以为憾。好在令兄——”
话还没说完,感到脖颈处一阵发凉。原来喜多亮着一把小刀,架在江文玉的脖子上。
莫兄不是说无论是谁,只要喝了醉心酒,就会全身酥软,任人摆布吗?江文玉瞪大了眼睛,这莫小姐哪里像全身酥软的样子?倒是自己,被这小刀,已经真的吓得全身酥软了,任人摆布了……
这时,杂沓的脚步声响,假山周围有火光透亮!江文玉借着火光,颤着眼看向身边的女子。只见她大红的衣衫,丝巾遮面,大眼睛折射这火光炯炯。
这双眼睛,怎么那么熟悉!——却不像是莫琼花的。江文玉一时忘情,伸手要揭喜多的丝巾。喜多一手架着刀,另一手摸索腰中的绳索,竟腾不出手来制止,急中生智,飞起一脚,揣向了江文玉下身的要害之处,痛得他嗷嗷大叫!
假山外已是人声鼎沸,火光如昼。听见假山石内传来如此“不堪入耳”之声,只听白少琮气急败坏地喊道:“是什么无耻之徒,在我家后花园做此等丑事,还不给我快快出来!”
喜多不怒反笑,心里暗道你也有发脾气的时候!趁江文玉吃痛,飞快地绑了他的手脚,将他躺倒在地。一切就绪,喜多这才整整衣裙,一脚踏在江文玉的背上,得意非凡。
这时,假山石内同时冲进来两个人。二人都举着火把,看到石内竟然是这样一幅场景,与想象中香艳之色天差地别,不禁都是一呆!
这二人,一人是“第一山”兰梦岳,另一人正是莫传麟。兰梦岳一见了喜多,惊怒交加,不由分说先狠踹了地上的江文玉两脚。喜多努力睁大了眼眨也不眨地瞪着莫传麟,不让眼底不争气的泪水蔓延开来。莫传麟心中惊疑不定,他的计划缜密周详,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何他总有一种感觉,仿佛这弱女子将一切了如指掌?望着喜多的两泓海水深不可测,看似平静却又风雨欲来。
兰梦岳踢完了人,抬眼看二人目光交接辗转,心头之火又起。提起江文玉,卯劲扔了出来。此时众人也都拿着火把围了上来,看到这场景,都是一呆后窃笑不已。兰梦岳向前一步,杵在二人中间,用手护了喜多,转身出得石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