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名：镜之国度】
黑暗中出现了一道模糊的缝隙，幽幽的光芒填补了那道缝隙，接着便肆无忌惮地充斥到黑暗中。最终，所有的黑暗都被那些淡淡的光所取代，然后，尤嘉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人。
尽管隔着坚固的容器壁，尽管身份识别已经不同，但尤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人。
“爸爸，爸爸……”
透明的溶液中冒出了气泡，那些色彩各异的导管将尤嘉的心里活动拟化成声音扩散到空气中。一时间，整个实验室都飘散出尤嘉空灵中不乏急切的呼喊。
事实上，尤嘉的年龄比景瑟还要大一些，所以面对她的一声声呼唤，景瑟不清楚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应对。
“尤…嘉”景瑟结结巴巴地唤出尤嘉的名字，尽管在事先阿蒂亚已经告诉了他和尤嘉对话时需要注意的一些事项，但毕竟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第一次单独对话，景瑟仍然不免有些紧张。
“你又要离开我了吗？因为我是个说谎的孩子，你不喜欢说谎的孩子对吗？”
景瑟想要询问尤嘉会这么说的理由，他意识到尤嘉是揭开他所有疑问的突破口，但很快他就想起了阿蒂亚对他的警告——不要对尤嘉说的话追根究底。
“我、我不觉得你是说谎的孩子……”
尤嘉突然愣住，紧接着她的脸贴着容器壁，惊恐的表情被喜悦所取代。
“你说的是真的吗？在你的心里我不是说谎的孩子，你没有骗我吗？”
尤嘉的声音再度弥漫在实验室内。
景瑟点点头“尤嘉，为什么你一直在那些液体中呢？”
“因为这里对我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尤嘉好不容易放松的神情又紧张起来“难倒不是你交代其他人这样做的吗？为什么爸爸你会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在骗我？他们只想把我困在这里，不让我们再见面？”
尤嘉的突然发作让景瑟不知道该怎样应对。本来他只想和尤嘉进行一些普通的对话，增加彼此间的信任度，却未料反而弄巧成拙。
阿蒂亚匆忙从监控室出来，景瑟能感觉到她眼内的怒火几乎将自己吞噬，不过在面对尤嘉时，阿蒂亚的态度却依然温和。
“他只是服用了‘美素’，暂时忘记了而已。尤嘉你忘了吗，‘美素’对他的大脑会有一定程度的影响。”
“是啊，爸爸总是依赖着‘美素’，那会对他的大脑有影响，那样是不对的，茗砂说过那样是不对的……”尤嘉一遍遍重复着，惶恐的神情又逐渐平静下来。“阿蒂亚，我想要到外面去，和爸爸一起，就在今天。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说出那个重复的身份识别就可以选择一天离开培育器……”
“不可以！”尤嘉还没有说完，阿蒂亚就厉声制止了她的要求。也许是察觉到了自己太过强硬，紧接着她的语气就柔和了下来“他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所以没有办法和你一起去外面。”
尤嘉用失落的眼神望向景瑟，似乎在询问他阿蒂亚说的是否正确。景瑟不擅长拒绝别人，尤其是当一个女孩用无助的眼神望向他的时候。
“阿蒂亚说的没错，我的确有一些事需要处理，但我想挤出一个上午的时间还是没问题的。”
尤嘉的失落马上就转换成了喜悦。阿蒂亚没有做声，她甚至连看都没看景瑟一眼。
“砰”的一声，整个监控室似乎都要颤抖起来。好在尤嘉沉睡在容器之中，对监控室发生的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趁着景瑟一个踉跄，阿蒂亚突然一步跨上前，用手肘抵住他的脖子。一幅怪异的画面呈现在所有人的眼前：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孩被一个体型瘦小，甚至会被人误认为是小孩子的女孩逼到了角落。
“别以为我不敢宰了你！”
即便景瑟早就清楚阿蒂亚将他留在身边的理由，但他却依然抱有着侥幸的幻想：阿蒂亚需要他的能力，哪怕这个理由占了百分之九十八以上，有没有那百分之一点多是因为自己这个人的缘故呢？
阿蒂亚给了景瑟一个最真实的回答，她甚至不需要言语，只用拳头就将那份侥幸的幻想打得稀碎。
“对不起，我只是希望尤嘉可以高兴……”
“高兴？你知不知道那所谓的高兴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培育容器就相当于尤嘉的母体，只有在这里她才可以汲取自己所需的营养，获得安全感。你能想象把一个未发育完全的婴儿剥离母体，让他去面对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会发生什么吗！？”
景瑟不明白阿蒂亚对尤嘉所表现出的这种特殊的态度意味着什么。她为什么要将尤嘉当成一个婴儿呢？即使尤嘉的情绪时常处于不稳定的状况，但作为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独立个体，她应该完全有能力面对陌生的人和环境，不是吗？
静悠总是会赶在最恰当的时间出现，就像他这次出现的时机，正巧是在阿蒂亚给了景瑟一拳之后。
“现在追究对错也已经没有意义了。尤嘉总有一天要离开培育容器的，这不也正是你答应让她获得一次外出权利的前提吗？虽然现在时机还不太成熟，不过可以把这次机会当成一个测试，况且她本人也很乐意。”
充斥着怒火的眼睛望向静悠，只是与景瑟的手足无措相比，静悠的眼神更像是一汪清水。于是在遇到清水后，火焰被浇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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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盛夏，即使酷暑难耐，但灼热的阳光仍然阻止不了情侣们的热情。不管科技将生活变得如何，与恋人在周末进行一场约会似乎是人们与生俱来的本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透露出喧嚣与拥挤，即使所有人都长成了一个样子，但依然有个女孩成为了众人注目的焦点。
每当有人与女孩擦身而过时，她都会不自觉地凑近身旁的男孩，嘴里不时喊着“爸爸”，即使所有人都看得出，她身边那个男孩的年龄不过只有十七、八岁。
一家装修精致的店面门口，扮成玩偶的店员将印有店铺广告的气球递到经过的年轻女孩子们手中。这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到了一个留着莲藕色短发的女孩那里，这件小事却演变成了一场灾难——在玩偶一手拿着气球，一手拍打女孩的肩膀时，他听到的不再是类似于“好可爱啊”这样的夸奖，而是惊声的尖叫。就像看到恐怖片或者坐云霄飞车的人才会发出的那种尖叫。不知是声音太过尖锐还是店员的一时紧张，他手中的气球竟然开始不停地爆破起来。一时间，女孩的尖叫声和气球的爆炸声在店门口此起彼伏。
“对不起，对不起”景瑟连连冲着店门口的位置鞠躬。他拉起尤嘉的手，趁着没有更多人过来围观的时候，带尤嘉迅速从这里逃离了。
景瑟终于了解了阿蒂亚的话——当一个未发育完全的婴儿被剥离母体，面对陌生的环境和人时，他可能只会用啼哭来表达自己的恐慌与不安。但是对于一个生理年龄不是婴儿，心理年龄却与婴儿无异的人来说，她的表达方式就要比婴儿麻烦多了。
“爸爸，我又给你惹麻烦了吗？”尤嘉看向景瑟的眼神充满了不安。
景瑟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想想约会之前阿蒂亚让他将约会的详细地点以及路线图全部告诉她，原本景瑟只是计划带尤嘉逛逛商业街，然后再去吃些东西就结束的，但现在看来计划似乎有些赶不上变化了。
“是我不好，我应该考虑到你长期生活在培育容器中，没和这么多人接触过，所以不该带你到街上来的。”景瑟的语气中透露着温柔与怜悯，他可能会有一时的怒气，但他却无法真的对一个如婴儿般的女孩生气。
“可是，尤嘉很高兴和爸爸在一起。街上很热闹，有很多人在笑，但……我会害怕，对不起。”尤嘉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那句对不起时，景瑟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了，但通过嘴型他还是看出了尤嘉是在道歉。
“啊，离和阿蒂亚约定的结束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就这样浪费实在有些可惜。不如去我工作过的店里吧，那里的牛肉馅饼很好吃，我保证你会喜欢的！”
一听到要去的地方有着与“爸爸”相关的回忆，尤嘉的脸上便不自觉地荡漾起了幸福的笑容。她使劲点了点头，似乎用尽所有的力气来表明对景瑟提案的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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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每个城市中心的商业广场都可以被称作黄金地段。这里的店面租金虽然贵得吓人，但仍然阻止不了商家们的热情涌入。几乎每天这里都在上演着亏损甩卖、店铺倒闭与开张大吉的戏码，所以数十年下来都能在这里屹立不倒的店面真的可以用“业界传奇”这四个字来形容了。
“天上掉馅饼”便是作为这样一个“业界传奇”而存在的。虽然景瑟在这里只工作了短短两个月，但正是通过这两个月的时间，他就体会到了这家店铺的名不虚传——与普通的快餐厅不同，“天上掉馅饼”主打的除了他们的招牌美食外，还有一点最重要的，就是他们的服务。他们的主流受众群是结束了一天工作、学习的上班族和学生，所以相较于晚上，这里白天的客人虽然也从未间断，但还算是清净，把尤嘉带到这里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景瑟挑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这里不太引人注目而且离冷气不远。点完餐后他就开始环顾起四周来。虽然已经过了一年多，但店内的装修环境没有任何的改变。通过身份识别系统，景瑟认出了店长和几名老店员，其余人的身份识别在他这里便无法显示了。
“先生您好，这是您点的牛肉馅饼套餐。”当店员笑吟吟地端上景瑟点好的食物时，尤嘉注意到了店员胸前所佩戴的名牌。
“为什么你的名牌上写着蕾茵的名字？”
尤嘉突然的问话让店员感到了一丝惊愕，但她依然保持着服务行业从业者的高素质。
“因为蕾茵是我的名字啊~”服务员面带微笑地回答。
“可你的身份识别明明就是蕾蔓啊。”
这一刻，店员再也笑不出来了。她确认，她无法读出面前女孩的身份识别，她是个陌生人，但自己的真实身份却被这个陌生人准确地说了出来。
角落里的喧嚣引起了顾客、餐厅老板还有其他店员的注意。为了尽快平息吵闹，老板亲自过来询问这里的情况。
“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这位小姐好像认错人了”店员尽可能地用笑容掩饰着她的心虚。自尊心极强的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别人知道曾经身为顶级舞者的她如今沦落到只能借用姐姐的身份识别卡来打工度日的地步。
“尤嘉没有认错人，没有说谎……”景瑟注意到尤嘉的神情又开始慌乱起来。也许是过去的经历让尤嘉有了某种恐惧，她害怕自己说出的身份识别是错误的，害怕她的“父亲”会因为这个错误对她失望。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情急之下的尤嘉指着店内的每一个人，不管是店员还是顾客，他们的名字对应着正确的身份识别都一一被尤嘉报了出来。
店内出现了一片哗然。显然，大家对于尤嘉的这项“技能”都表示出了好奇。景瑟同样惊讶地看着尤嘉，他知道尤嘉没有说错，因为他熟识的店员名字也赫然在列，尤嘉与他们素未谋面，而且自从进来店里，他们的活动范围离尤嘉的位置一直很远，尤嘉是不可能看到他们胸前的名牌的。
渐渐的，有些人因为好奇而围了过来。他们不停地询问着尤嘉怎么知道他们的身份的，这让尤嘉的恐惧达到一定的极限，终于爆发了。
尖锐的叫喊声让桌上的玻璃杯也跟着颤抖起来。人们纷纷堵住耳朵，景瑟趁这个时机一手堵着耳朵，一手拉起尤嘉的手快速朝餐厅门口冲了过去。
店内的人发现了他们的意图，企图跟随着景瑟和尤嘉一起冲出来。但就在他们要破门而出的那一刻，五六个人正“碰巧”准备进入店里用餐。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结果那些好奇而疯狂的人们只能在店里眼睁睁地看着景瑟和尤嘉的身影消失在了这条街上。
不知过了多久，在意识到已经到达了相对安全的地点后，景瑟才松开尤嘉的手。趁喘气的工夫，景瑟打量着尤嘉。尤嘉身上真的有太多的不可思议了，他原本以为尤嘉也是异能者，只不过不同于静悠和自己的类型，她拥有的能力是感知出现重复的身份识别，但现在看来，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尤嘉不仅可以感知那些出现问题的身份识别，还可以识别所有人的身份，这简直就像……
“尤嘉你……”景瑟要说些什么，但想想刚才从餐馆逃出来时的那种“巧合”，他还是及时收了声。“尤嘉你想不想去看电影？”话题一转，景瑟突然微笑着征求起了尤嘉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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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的空间里，尤嘉好奇地打量着那个发出光芒的大屏幕。从未到过电影院的她以为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电影院，但其实这并不是镜之国度内传统意义上的电影院。
与虚拟屏幕制造出的身临其境的感受不同，这种电影院的空间最多只能容纳下六个人，而且它所播放的都是传统的胶片电影，一秒钟由24帧的画面组成，将一帧帧定格的画面连贯成一整套动作。一些人会特意来这种影院观影，究其原因，答案就隐藏在了那些播放的画面中。
这里播放的每部电影时长都在40分钟左右。在电影正式播放前，景瑟消失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他告诉尤嘉自己要去选片，他想给尤嘉一个惊喜。
在这五分钟里，尤嘉好奇却又不安着。直到景瑟出现，坐到她的身边，尤嘉的脸上才绽放出笑容。
“尤嘉，在看这部电影时我会使用‘阅读’功能哦！”
“为什么？”
“因为对我来说今天是非常特别的一天，我会把这一天永远记住，哪天想起来，就用‘阅读’功能将这一天回放出来！”
尤嘉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红晕。是啊，她怎么没有想到呢，今天是如此特别，即使前面发生了一些不愉快，可最后的这40分钟，她要与最爱的“爸爸”在这个黑暗、狭小却又充满着温馨的地方度过。
屏幕的亮光转化为不同的色彩照在尤嘉脸上，她知道，电影开始了。也许是考虑到了动作片或者恐怖片会对尤嘉造的精神造成影响，景瑟选的是一部爱情片，讲述了魔鬼与人类女孩之间的爱情故事。
魔鬼不会死，他的灵魂是永生的，那灵魂寄存在人类的肉体上，终有一天，肉体会老化，会离开这个世界，所以每隔五十年，魔鬼就会再寻找一个新的肉体。这次，魔鬼找到的是一个英俊的男人，让魔鬼始料未及的是，在占用了男人的肉体后他才发现，男人有一个四岁大的女儿。魔鬼想杀死女孩儿，虽然他占领了男人的灵魂，但在潜意识里这个男人却无法杀死自己的女儿。于是魔鬼只能和小女孩儿生活在了一起。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女孩儿渐渐长大，而魔鬼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女孩儿。
魔鬼无法向女孩儿倾诉自己对她的爱。他的灵魂却被禁锢在这具身体里，除非选择自杀，否则没满五十年，他便没有办法遗弃这具身体。魔鬼不愿让小女孩因为父亲的死而伤心落泪，所以他只能以女孩儿父亲的身份默默付出自己的爱，看着女孩找到属于自己的爱，看着她从女孩儿变成女人，看着她有了自己的孩子，看着她一点点老去。
在没有遇到女孩儿之前，魔鬼从未觉得他所度过的岁月是如此漫长，但在遇到女孩儿后，他开始知道，曾经的那些岁月都被浪费了，因为和女孩儿在一起的日子才是他生命的真正开始。后来，女孩儿生病了，她的身体日益消瘦。魔鬼不愿看到女孩儿在他之前离开这个世界的样子，他甚至不忍心去想象那一天的来临。于是，他用十字架打造的匕首刺向自己的心，他选择让自己的灵魂在一片火焰中消失殆尽，因为没有女孩儿存在的世界留给他的只剩下孤独……
在影院的灯光亮起时，景瑟发现尤嘉早已泪流满面。果然，就算再奇怪，尤嘉也毕竟是个女孩，只要是女孩就没有不被这种爱情电影所打动的。就连他都不得不承认，虽然没有哭，但自己也被影片的情节所感动了。
“时间到了，我们要去指定的地点了”景瑟说。
尤嘉点了点头。在离开电影院前，她依依不舍地回头望了望白色的屏幕，仿佛在那之上依然倒影着魔鬼最后的面容，以及他所说的话——
“我遇到了自己想要守护的灵魂，所以即使我灵魂无法得到永恒，但它却是自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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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定的地点在一座公园内，静悠和星塔早早出现在了这里。本以为他们是来接尤嘉的，静悠却告诉景瑟，并不尽然。
“本来阿蒂亚说让星塔来接尤嘉就可以了，但这里离你的家还有一段距离吧。我说既然是我把你带出来的就要负责把你带回去，因为我做事必须是善始善终的，于是阿蒂亚同意了，怎么样，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
静悠的语气一片轻松调侃之意，完全看不出他与阿蒂亚因为这件事曾产生过争执。
在星塔将尤嘉带走后，景瑟跟着静悠坐上了他的车。
“说吧，你想带我去哪儿？”
静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果然不是个笨蛋。”
“即便可风的家远离市区，但从这里打车过去并不是什么难事。你执意要送我，除了要带我去其他地方，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意图。”
“好吧，我承认自己开始有点喜欢你这个人了。之前你不是说过，对舒培很感兴趣吗？我只是想到了一个地方也许可以帮你更了解舒培这个人。”
“一个……地方？”
这次景瑟的视线并没有被遮挡住，所以他将到那座宅子的路线记得很清楚。
爬山虎将整栋建筑覆盖住，生锈的铁门和石灰脱落的院墙都在诉说着这栋宅院的老旧，但气势恢宏的设计却足以说明它曾经的辉煌。景瑟记得在简陋科技时代的电影里，这样的宅院是幽灵和吸血鬼最喜爱居住的场所，不过在这座宅子里他却不会有那样的奇遇。
在几乎被爬山虎覆盖得严严实实的建筑物门前，景瑟竟然意外地发现了智能识别装置。静悠气定神闲地拨开那些碍事的叶子，让红外线扫过他的脸。然后，机械的电子女声响起——
“身份识别?静悠?欢迎回家。”
这座荒废的宅子居然是志悠的家！？景瑟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但让他感到不可意思的事又岂止这一件。
在静悠推开门的那一刻，景瑟便已傻了眼——与破落的外表不同，这栋建筑物的里面居然是装修精致的图书馆！大理石的地面反射着顶棚水晶灯的光芒，褐色的大书柜一尘不染，陈列在那上面的图书像昏睡的美人，正在等待王子将它们翻阅。
景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纸制品书籍。在电子产品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的镜之国度，纸质的书籍变得十分稀少，虽说不时也可以看到一些，但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的纸制品书籍带给景瑟的震撼程度是可见一斑的。
“这、这些是……”
“是茨穆华和舒培收藏的书。”
“什么！？”景瑟随手拿起了一本，他记得曾经在博物馆看到过一本类似的书。
“这些书虽然不是原版，但不管是茨穆华的笔记还是舒培的记录都是原封不动拷贝下来的哦。”
“这简直太不可意思了。可、可是这些书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家里呢？”
“这里曾经是我的家，更确切的说我是被这个家收养的，虽然没有法律上的收养手续。在养父去世后，我离开了这个家，于是它就被改建成为图书馆了。”
景瑟游走在那些书柜之间，看着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书籍他会在心底默默地发出感叹。今天这一天简直令他的脑容量爆棚，先是发现了尤嘉可以识别所有人的身份识别这件事，紧接着又见识到了静悠家中收藏的这些令人叹为观止的书籍。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你对舒培感兴趣，这里是个让你可以更加了解他的好地方。”
“阿蒂亚知道你这么做吗？”
“至少邀请什么样的客人来我家不需要征得阿蒂亚的同意。不过她偶尔也会来这里，所以你要小心不要被她撞见才好。”
景瑟没有说什么，他的眼睛继续盯着书架上那些他从未见过的书，而他的身影却已经映在了另一个人的眼睛里。
“也许从这些书里，你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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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噜……咕噜……
透明的液体中不断有气泡冒出。监测的数据显示一切正常，阿蒂亚这才满意地离开了监控室。她看着置身在透明容器中的尤嘉，脸上浮现了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笑容。
尤嘉是不完整的个体，她总是时刻处于不安的状态中。培育器是她的母体，这之外的世界无法让她获得安全感，她在发作时甚至无法进食，这使得阿蒂亚对于她今天的行程一直有些担心。
看着尤嘉挂着淡淡笑容的睡脸，阿蒂亚有了些许欣慰。也许不久之后的某一天，尤嘉真的可以离开培育器，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对阿蒂亚所想的一切，尤嘉都不得而知。现在的她只是闭着眼睛，尽量压抑住自己兴奋的情绪，将心跳与呼吸控制在稳定状态。自从父亲离开后，她再也没有过像今天一般幸福的体会了。虽然没有告诉“爸爸”，但其实在看那部电影时，她也使用了“阅读”功能。对于尤嘉，那部电影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它不仅仅是一部电影，还是记录这美好一天的珍贵回忆。尤嘉知道，在未来的无数个日子里，她都会像今天一样，将那份回忆重播出来，供自己不断地温习。她甚至不忍心让这份回忆这么快就结束，于是在“阅读”的状态下，电影的回顾速度被刻意放缓了。
从小女孩的身影第一次映入魔鬼的眼帘，再到魔鬼的脸上第一次因为小女孩的话而呈现出笑容，尤嘉的心伴随着电影情节而悸动着。然而随着情节的深入，那份悸动却在某一刻突然停止——
……等等，这是什么！？
在观看电影时，尤嘉并没有看到与影片情节无关的画面，但在“阅读”功能将整个电影画面放慢了数十倍再播放后，尤嘉却发现了隐藏在播放画面中的秘密：
【尤嘉，希望可以再与你度过愉快的一天，只有你才能像这样和阿蒂亚提出要求。这种沟通方式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记住，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
电影的一秒钟由24帧画面组成，一帧的画面转瞬即过，在肉眼看来，根本无法判断，然而在“阅读”的状态下，只要放缓画面的播放速度，那些原本肉眼看不到的画面就会清晰地呈现出来。景瑟在很久以前曾经看到过这样的报道，说一个男孩利用这一点向他心爱的女孩表白。当时他对这样的行为嗤之以鼻，却没想到在今天派上了用场。
不知道尤嘉在看到那些字后会有怎样的反应，景瑟只是单纯觉得，自己现在的做法在本质上与蒲越没有任何区别。除了没有杀人以外，他对尤嘉的利用与蒲越对自己的利用有什么不同之处吗？他从未发觉原来自己也是如此卑鄙，只为了想要得到的答案，就可以这样去利用一个无辜的女孩。
“对不起，尤嘉。”在入睡前，景瑟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轻轻地说着。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他却真心期盼着尤嘉可以听到他的忏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