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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星星与灯塔

【原名:镜之国度】

尤嘉的呼吸开始局促起来,监控设备显示的各项数值均呈现出了不稳定的状态。

“尤嘉,冷静下来,告诉我,是不是有人的身份识别出现问题了!?”阿蒂亚站在培育器前眉头紧锁。

尤嘉摇晃着头,半空浮现出她的声音“不是的,不是的,她们不是的……”

“她们是谁?”阿蒂亚追问着尤嘉。

尤嘉欲言又止。“如果我说错,爸爸会怪我吗?”

阿蒂亚一愣,她突然想到了景瑟。“不,他不会怪你的。他和我说过几天就会来看你。”

尤嘉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喜悦“真的吗?”

“是真的,他说以后每个月都会来见你一次,你是他最爱的女儿,他怎么可能会怪你呢?”

“可是、可是我的状态不稳定,我知道这给爸爸和你增加了许多麻烦,所以我真的不希望自己再出错了……”

阿蒂亚的眼神带着一丝怜爱,她与尤嘉都将额头贴在透明的容器壁上。“尤嘉,不论是我还是他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因为我们都知道那不是你的错。”

“可是这次的感觉我认为是错误的,因为那是一个已经消失的身份识别。”

————————————————————————————

“你是什么人!?”

星塔看着对面那个正在大声质问她的男人,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她不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但一种微妙的感觉正在告诉她,这个男人的出现也许会成为一个重大的转折。

如果改变真的发生,这个世界将会面临什么呢?星塔表面上波澜不惊,但在内心深处,她是无法去想象这种改变的。阿蒂亚一直在竭力阻止改变的发生,即使她也知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星塔很清楚这一点,但尽管是这样,她还是希望在改变真的到来之前,可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阿蒂亚做点什么。

这也是她甘愿为一名“刽子手”的理由。

“尤嘉的状态不稳定,谁也不能保证她所说的身份是不是准确的,所以你只能依靠自己来做出判断”——这句话是阿蒂亚的嘱托,星塔一直记得。那个被尤嘉重复的身份识别名称叫瑞琳,根据调查,这个人早在十九年前的一场医疗事故中就已经去世了,她怎么可能会与如今处在风口浪尖上的言墨曦出现交集呢?

但为了以防万一,星塔还是装扮成了保姆的样子来到言墨曦位于城北林荫大街的房子里。在静悠所提供的资料中,记载着言墨曦的详细信息,星塔有一一阅读过,其中有一项给她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言墨曦属于过敏体型质的人,所以在饮食方面非常讲究。然而,星塔真实看到的言墨曦却与静悠所提供的资料大相径庭,她根本不曾理会过食物的味道,只是机械性地咀嚼,把它们咽下肚。虽然她会夸赞食物的味道,但任何人都能看得出,那根本只是敷衍。

即使遭遇了重大的打击,一个在平日里对食物如此考究的人会突然变成这样吗?星塔不敢以自己的心态来揣测当事人。如果这个人不是“目标人”,那么单单站在一个无关之人的立场上,她也希望这个人可以善待自己和腹中的孩子。

“你为什么要说谎呢?你刚刚只是把菜咽到肚子里,却根本没尝出它的味道吧”这是星塔从真正意义上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我的工作之一就是准备一日三餐,你已经把饭吃掉了,所以我的工作就完成了。你不用跟我说抱歉,你真正应该感到抱歉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有人跟我说过,食物是老天对人类的恩赐,可是你却因为自己的原因也剥夺了孩子享有恩赐的权利,这样做不是太自私了吗?”

星塔很高兴地看到自己的话在言墨曦身上有了成效,她不再只是一味地咀嚼,而是在慢慢品尝食物的味道。

“这股甜味是什么?”言墨曦问。

“我用泡过梅子的水煮的饭,所以饭里会带着梅子的甘甜。”

星塔如实回答,她注意到言墨曦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只是在继续品尝着食物。

对于因为特殊身份所以经常需要扮演不同角色的星塔来说,有一点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伪装成一个生活中真实存在的人最难的不是模仿这个人物本身的言行,而是成功瞒过身边熟悉她的人。比如扮演一个有洁癖的人,对不熟悉的人只要刻意表现出一些代表洁癖的行为就可以了,但对待熟悉这个人的人就没那么简单了。一个看似不经意间的小动作都会展露出目标人的生活习惯,而往往露出破绽的就是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所以基于这点,星塔很明白,一个长期伪装成他人的人,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她的心态往往是最放松的。即使很多的行为都因为长年累月的掩饰被同化,但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模仿者还是会不自觉地流露出自身的习惯。

眼前的人就是最好的证明。尽管她可以伪装言墨曦18年而没有被发现,但经历过那样的事件后,再加上对方是第一次见面的保姆,她的破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暴露出来了。

当自己故意说出饭是由泡过梅子的水煮出来时,言墨曦却没有任何反应,这便让星塔确定了自己的判断:眼前这个言墨曦是假的,因为真正的言墨曦对梅子一类的食物过敏,是从来不会食用它们的。

那些之前就被星塔加入饭菜之中无色无味的药物起到了很好的效用,午餐过后言墨曦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星塔想过,如果她是真的言墨曦,那么在她一觉醒来之后会发现自己的留言,那上面除了写明发觉自己不适合这份工作所以先离开了以外,还会附上对她和孩子的祝福。而如果这个人并非言墨曦,那么她会在没有任何痛苦的情况下直接葬身火海。

只是,星塔真的没想到,这个男人会出现,然后扰乱了她所有的步调。

————————————————————————————

面对辛缇的质问,星塔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匕首,然后那阵寒光便在她的操纵下再度朝辛缇而去。

辛缇如临大敌,从刚刚的交手中他就已经发现了,这个女孩的身形相当灵活,即便在力量的对抗上不如男性,但从她身上自己也休想捞取半分便宜。

那把刀刃形成的一道弧线从辛缇身前掠过,在距离自己只剩一公分的时候,辛缇仰下身体。他的双手支撑地面,在那道弧线消失后,手臂一使劲,使整个身体快速弹起。双脚还没来得及站稳,星塔握着匕首已经从他的头上劈下来。刚刚从二楼弄断的栏杆就落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辛缇顺势从地上拾起它一挡。虽然栏杆被劈成了两半,但它无疑削减了匕首的锋利度,利用这个空档,辛缇的双脚终于稳稳落在了地面上,而他刘海前的几缕头发也在这时飘落到地面上,化为灰烬。

眼前的这个女孩是解开所有谜题的关键,这是毋庸置疑的一点,基于这点辛缇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置她于死地的。但星塔的立场却与辛缇完全相反,所以单从进攻方面来说,星塔可以算得上是招招致命的。

突然一个纵身,星塔的右腿勾住辛缇的肩膀,左脚则卡在辛缇胸口的位置。她将整个身体的重量置于辛缇身上,然后双手握住匕首直接向辛缇的头部刺去。辛缇一只手扳住星塔的右腿,另一只手臂横档在头部的斜上方,阻隔着匕首与头部间的微弱距离。

僵持了几秒钟后,辛缇的手一用力,星塔突然感觉到了右腿的疼痛。她的左脚一用力,辛缇踉跄地后退了几步,而星塔则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一切还未结束,那把匕首迅速又向辛缇袭来。一道道银色的运动轨迹带着风在半空画下大小不一的弧线,而每一道弧线都是致命的。面对星塔的强势进攻,辛缇一面向后退让,一面迅速思考着应对的方法。眼看身后就是言墨曦的位置,辛缇突然停下脚步,在星塔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他的手快速握住星塔控刀的手腕。星塔看出了辛缇想要夺取匕首的意图,她以自己的右手手臂作为中心轴,带动整个身体横冲向辛缇。她的左脚落到了辛缇右侧的大腿上,右脚落到了辛缇腹部的位置,左脚再一跟上,直接踹到了辛缇的下巴。

辛缇失去了重心,整个身体都朝后面仰了过去。在他身体接触地面的那一刻,右肘猛地用力一撑,而身体也在同时转了过来,变成了面向星塔的姿势。口中的一股腥味涌上来,辛缇吐了一口痰,然后擦了一下嘴角印出的血渍。此时此刻,辛缇的右手和左侧膝盖支撑着地面,而他的对手依旧是双脚站定,右手稳稳操控着那把银色的匕首。

对视了两秒钟后,他们又冲向了彼此。

星塔手握匕首直接刺向辛缇腹部的位置。和上次一样,在连连后退几步之后,辛缇突然一个侧身,用左手按住了星塔右手的虎口位置。紧跟着,一个弓步向前,辛缇的手部一用力,星塔握住匕首的手臂就这样被推向了她身体的左侧。

在星塔右手被控制住的一瞬间,她的左手跟了上来。辛缇意识到她想要换手持刀,在这种姿势下,只要星塔换成左手持刀,一侧身就可以很轻松地刺向他的背后。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辛缇的右手连忙从他与星塔身体的空档处插进来,直接抓住她另一只手的手腕,然后向上用力一按。这是力量的直接对抗,星塔显然不是辛缇的对手。在这样强大的外力冲击下,星塔不得不松开手,那把匕首好不容易才从她的手中脱落。没有给星塔俯身的机会,辛缇上前一步将匕首踢到了二层突出位置的楼板下方。

对手失去了武器,辛缇还没来得及放松一下,他的麻烦便接踵而至了。

大火越烧越烈,此时此刻,他们的四周已经被烈焰包围了。辛缇与星塔的脸上都渗出了汗珠,而一些物品也不时从高处开始掉落。对于身旁噼噼啪啪的声响,辛缇与星塔都会不约而同地瞟上一眼,但此时此刻他们最关注的还是对手本身。

一阵静止后,星塔挥拳击向辛缇的头部。辛缇将手臂横于面前,在两股力量接触的那一刻,星塔的拳突然化为掌。辛缇的头向后一仰,星塔的步伐已经跟了上来。即便第一脚被辛缇成功化解,但紧接而来的第二脚却不偏不倚地踢在了辛缇的小腹上。这还没有结束,利用辛缇倒地的一瞬间,星塔借助他的肩膀腾空而起,一只腿伸直,直接向辛缇的颈部劈下来!

辛缇顺势趴在地上,虽然是极其不好看的姿势,但向旁侧一滚却让他成功躲过了星塔的下劈腿。一个声响后,星塔的腿落到了地板上,那上面被重重地砸出了一个坑。

这场势均力敌的较量还在继续着,而从高处坠落的物体也在持续增加着。不管是频率还是体积,这些新的坠落物都要胜过之前,而辛缇与星塔一方面要注意对手的一举一动,一方面还要随时小心不被这些坠落物砸到。

星塔一连串强势而迅速的攻击使辛缇只有招架的力气。为了避免伤到言墨曦,在躲避攻击时辛缇还要注意自己的步伐。他成功地绕过了言墨曦,把星塔引导致位于客厅左侧的位置,那里正位于二层休闲区的斜下方。

星塔持续着手部的攻击,看准了时机,辛缇擒住了她右手的手腕。一用力,辛缇调动了身体,而星塔也由于惯性的作用双脚离地,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两人的位置互换,辛缇这么做第一是让自己对着言墨曦所在的位置,以防止对手伤害到她;第二,在位置调换后,只要自己主动发出进攻,就可以将对手逼入死角。却不料,在他擒住星塔左手时,星塔的右拳直接跟了上来,一拳打在了他的眼眶处。

这一拳如果换作是男人发出的,辛缇恐怕早就倒地不起了。好在星塔是女孩子,但这一拳的力道仍然不轻。辛缇闭上眼睛,使劲晃了一下头,浓烟的环境,闷热的温度再加上刚刚那一拳使辛缇看人时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重影现象。

没有给辛缇任何的喘息机会,星塔一脚直接踢到了辛缇左侧的耳根下方,而这次辛缇倒在地上后再也没能像前面几次那样迅速地起身了。

不行了,也许这次真的不行了……

辛缇在心中默念着,即便他那么努力地想要查出事情的真相,可如今,事情的真相只能跟随着他一起埋藏于火海之中了……

星塔默默走到了匕首所在的位置。她弯下腰,捡起这把被火焰烤热的匕首,然后俯视着辛缇。

一步、两步、三步……她的脚步宛如死神脚步,那把匕首宛如死神的镰刀,她要给予辛缇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击。

那把发出寒光的匕首被她高举在半空中,在刺落的那一刻,辛缇突然睁开了双眼。

如濒死之人的最后挣扎一般,辛缇团起双腿,在匕首下落的那一瞬间,用尽毕生所有的力气踹向星塔的腹部!

星塔的身体腾空,“砰”的一声直接砸到地面上,而这里正是当初匕首掉落的位置。强烈的震动使二层本就脆弱的楼板也跟着受到冲击。辛缇绝没有料到,这次从上面掉下来的坠落物居然是二层突出位置的整个楼板以及摆放在那里的沙发和茶几!

“不要——”

辛缇大喊着,然而剧烈的疼痛却使他根本无法起身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星塔的瞳孔不自觉地放大,在它的注视下,被火焰所笼罩的楼板就这样从高处覆盖住了自己的全部视线……

————————————————————————————

“!?”

警报的声音震耳欲聋,各项指标的显示均在不稳定的状态。这是自舒培去世后便再也没有发生过的事。

“尤里,发生什么事了吗!?”维拉大声询问着。她注意到,尤里的身体在发抖,那个一向冷静的尤里,那个从第一次见面时便给了维拉处变不惊印象的尤里,此时此刻像被雨淋湿的小猫般在瑟瑟发抖。

不理会助理的阻拦,维拉打算强行闯入尤里所在的空间实验室内。

“老师,在没有特别允许的情况下,我们是不可以随便进入身份识别系统拟人化实体所在的空间实验室内的。”

“你看不出她在害怕吗?让开!”维拉的眼神让助理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维拉对尤里的感情是复杂的,这种感情不是一个外人可以了解的。对维拉而言,尤里既是被她监控的身份识别系统拟人化实体,又像是一个和她相处了十几年的朋友,更像是被她从小照顾到大的女儿。所以在正常的工作模式之下维拉可以保持冷静,可一旦发现尤里出现某种情况,她就会变成随时想要保护孩子的母亲。

“维拉……”

察觉到维拉进入空间实验室后,尤里抬起头来无助地看向她。她的身体依然抖得厉害,维拉轻轻搂住她,让她在自己怀中获得一些安慰。

“发生什么事了吗,尤里?”

“我察觉到一个身份识别消失了。”

“那是很正常的事,你只要核对那个人的身份,然后如实报告给中央信息部就可以了,为什么会浑身发抖呢?”

“因为,因为那是一个我无法识别的身份……”

“!?”

————————————————————————————

“咕噜……咕噜……”

那些源自于尤嘉的眼睛并不断漂向营养液表面的液体气泡是一滴滴眼泪。虽然时常处于不安与恐惧的状态,但让尤嘉留下眼泪的情况却并不算太多,而今天就是其中一次。

此时此刻,尤嘉的脑海里还回荡着那个声音,那是在无边的黑暗中,让她感觉到温暖的声音。

“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你都将沉睡在黑暗中,但是别担心,这只是暂时的。不要为这片黑暗感到恐惧,也不要迷失在这片黑暗中,因为我会在这片黑暗中为你建造出星星与灯塔。旅人在夜晚迷路的时候,星星会为他们照亮回家的路;船只在黑夜的海上游荡的时候,灯塔会为它们指引出正确的方向。所以,你不要害怕,也不要难过……”

当黑暗被光明取代时,尤嘉看到了站在她面前的那个黑色长发的女孩。

“我叫星塔”女孩儿对尤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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