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当空,大漠似是披上了锦缎,柔软散发着光泽。
无风,明月,大漠更显静寂。
三道身影如弹射弹丸,在光洁的沙丘间飞纵腾越。
当先一人自是陈长老。他身为丐帮地宗长老,身份高武功自也不错,轻功也极高明,踩在沙地上只有极轻脚印。
但身后二人论武功论身法俱是顶尖,约莫小半个时辰后,谢青峰相距陈长老不过丈余,念平相距谢青峰也不过丈余。
前面山丘处有棵将死未死的胡杨树,陈长老猛提一口气飞纵到近前,左右瞧了几眼,不再逃了。
“把东西交出来,把事情交代清楚,或许我可以放你一马。”谢青峰对陈长老道。
“没想到你真追出来了,这东西看来对你很重要。你中了我一掌,伤势已然不轻,现在恐怕都不是我的对手。”陈长老目中闪着狡黠的光芒。
谢青峰受了陈长老一掌,又提气奔出七八十里路,伤势已经加重,但为了这“墨玉麒麟”不得不追。
“我可以告诉你天剑山庄的事,但你得把后面跟着的人杀了。”陈长老瞥了念平一眼一脸狡黠,见此人相貌平平,但轻功身法却不错,竟然追了上来。
“我与这位兄弟素不相识,怎会无端动手杀他,况且这位兄弟武功奇高说不定还在我之上,我怎么杀得了他。”谢青峰道。他话语沉稳,但內府气息翻腾,此时也是勉力压制。
念平站在谢青峰身后,自是看到谢青峰指尖隐隐在发颤,暗道:他身中一掌未加调息,一味运功疾行恐怕内伤加剧了。
陈长老“奥”了一声,细细打量了几眼念平,沉吟道:“江湖中从没见过你这号人,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念平道:“在下不过江湖一介无名之卒。”
陈长老笑道:“我瞧阁下身手不错,在江湖中埋没怪可惜的,如不嫌弃可否与我等携手,共享荣华声名显著。”
念平眉眼含笑回道:“劳烦陈长老费心了。不知你们是什么人,真能保我一世荣华富贵?”
陈长老心下大喜,暗道这人也是贪图富贵之人,大笑道:“别说一世,就是你的子子孙孙也会得阴庇。”
“竟有这等好事,那比金榜高中还要威风得意!”念平顺着陈长老的口吻道。
“那是,只要你跟着我们,就是给个状……”陈长老话到这里忽的顿口,脸色一寒道:“看你貌似忠厚,竟然套我的话,还在这拖延时间,难道我看不出来吗!”
念平没有回话。他替骆驼王疗伤耗费极多真气,肩膀受了盖世阎罗一掌,虽没伤及筋骨但有少许毒气侵入体内,刚刚一番疾行才发觉,此刻也觉头晕脚轻就像醉了酒。
“你这丐帮的叛徒,身为武林正道,受邀天剑山庄助阵,你却半道偷袭与我,究竟意欲何为!”谢青峰利用这片刻时间调息,乾指怒道。
陈长老哈哈大笑道:“反正今日你必死无疑,我就告诉你。天剑山庄已在江湖中除名,至于前去助阵的其他人也已被杀。而你堂堂的丐帮一宗宗主,偏偏也去助阵,这就怪不得别人取你性命了!”
“天剑山庄神剑出世,邀武林同道共睹,这有何错。定是你们这些贪恋武林珍宝的邪徒,相互勾结残杀武林正道!”谢青峰喝骂道。
陈长老不怒反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天剑山庄的这把剑来头极大,相信你一定听过!他们慕容先祖慕容战龙当年以‘灭世’剑南征北伐所向披靡,建立了大燕,一登大宝。后虽被灭,但这把神剑却传了下来,几乎每代慕容家的人都会以这把神剑为根本重铸,以期重塑当年先祖的辉煌!你想想这样的一把剑,怎会只引来寻常的江湖之争!”
“你……你还知道什么?!”谢青峰愕道。
“我还知道天剑山庄请了盲耋神相去相剑。”陈长老道。
谢青峰似有所思,缓缓道:“这把剑已在你们手中了。”
“当然,天下间就没有我们取不到的东西,你的人头也很快就是我们的了。”陈长老目中寒光熠熠。
谢青峰傲然道:“很好,我就在这里有本事就来取我的人头!”他气度沉稳,月下凝立如渊停岳滞,一派宗师风范。
“今日只怕凶多极少,待会动起手来,阁下趁机逃走,切记切记。”谢青峰以千里传音术对念平道。
显然谢青峰也看出念平身上有伤,故而才会以高深内力传音。
“他们想动我们没有那么容易,我倒要会会他们是何方神圣,竟在承诺派面前杀人。”念平声音平稳,不高却远远传了出去。
陈长老闻听念平话语平和却凝而不散,这份内力修为极高,暗忖不知这次派来的是什么人,对方可是英雄榜排名第四的人,还有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承诺派。
正当陈长老思忖时,一声清脆的笛音响起,恍如仙乐缥缈在这月夜大漠里。
三人心头俱是一颤,转目瞧去就见一白衣蒙面女子如九天仙女般飘落那株枯树枝丫上。
白衣胜雪,玉笛仙音。
这本应是画中仙境才有,此刻在这大漠里却有股肃杀的凉意!
“明月羌笛,玉面杀神!”谢青峰目光盯向那白衣人道。
陈长老喜不自胜,毕恭毕敬道:“原是杀神到了,看来我的担忧过虑了。”
“怎么是两个人,我只杀一个。”白衣女子语声冰冷恍若传自冰山。而她白纱遮面,目光清冷好似从隔世而来。
念平心中只觉好笑,好似他与谢青峰如蝼蚁,生杀大权竟被一个女子握在手里。他已十年未入江湖自不清楚,这十年间出了多少可怕的人物。
明月杀神,江湖中最神秘的高手,据传武功传自逍遥派。最近五年崛起江湖,斩杀二十三名高手,为人亦正亦邪。最经典的一战乃是与邪道第一高手狂神厉问天过招天魔崖,但最后结果没人知道。
“是是,只杀了他就可以。”陈长老虽然也觉得念平有些麻烦,但最重要的还是先杀了谢青峰,故而指向了谢青峰。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你们之间的事我也知晓了,如果不杀了我,你也无法交代啊。”念平不等陈长老话落接口道。
“你?!”陈长老哑口无言。有人抢财抢着活命,可没人抢的去死的!
白衣女子连看都没看念平一眼道:“他既然想去死就交给你了。”说完身形腾空,飞纵而起。
明月当空,白衣翩飞,玉容骄姿,这神秘高手竟有着绝世的风采。
这随心的一纵看似平淡,岂道在空中忽的消失。就连一旁的念平也吃惊不小,这腾空影移身法纵是他也未必用的如此纯熟!
当下不再迟疑,念平持木剑刺向谢青峰身后!
他这一剑刺出,隐含风雷之声,声势之强不啻于宝剑利器。谢青峰内伤不轻,行动自然稍慢,刚刚惊讶杀神举动时,闻听背后风声俯冲前掠出丈余时,就听背后一声清越的鸣响。
两道人影一触及分,正是杀神与念平。
“好功夫。”杀眼波流转,隐在白纱后的脸上似乎现出惊讶之情。
念平道:“你也不错。”
杀神面色一寒,沉声道:“让开,否则连你一块杀!”美目寒光,既惊人更惊心!
“对,连他一块杀!”陈长老在旁煽风点火。
念平微微一笑道:“你可以试试。”
杀神面色如霜,紧握玉笛的纤手笼上淡淡的雾气,迫人的杀气即使身处三丈外的陈长老亦觉遍体生寒。三丈外的枯树怎受得起如此凌厉的杀气,树枝无声坠落,端口齐平宛如利器斩断!
念平心中暗暗吃惊,没想到这白衣女子竟有如此强的杀气,竟能做到将杀气凝练成有形之物。这份修为绝非寻常高手可比拟!
逍遥派绝学极多,门中高手林立,虽地处西域密地,但声名显著在江湖中大大有名。逍遥门掌门散清真人,一身修为几可通天,素被推为西北第一高手!但因从来没有与江湖武林人士对手,故既不在英雄榜亦不在天刑榜。
他当然觉察的到杀神强悍无匹的杀气锁定了自己,即使真气修为深厚如他,也觉胸口一滞,耳目探查之力立消,好似被人投进一个密闭禁室。他虽处险境,内心却安慰道“她将矛头对准了自己,谢青峰那边对陈长老就轻松了。”
嗖嗖!
杀神身前竟涌起十数道沙剑呼啸刺向念平,同时身若乘风手中玉笛直直刺来!
念平不避不闪,右手木剑划起一个个圆圈,好似太极剑法那般,在身前布下一道道真气屏障。他手中的木剑不过寻常胡杨木削成,此刻在他浑厚异常的真气覆盖下,泛着灿烂光芒,比之宝剑宝刀有过之而无不及!
蓬蓬声中,沙粒纷飞!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追逐而去,似是穿梭水面的飞舟快艇,脚下竟不起半丝沙尘!
退的当然是念平,追的自是杀神!
念平挡下了沙剑,他的真气屏障却也被破,而杀神手中的玉笛却还没刺来,唯有后退躲避!
陈长老与谢青峰都没动手,好似已被吸引,又似都在寻找机会下手。
念平身在退,忽的心头惊兆大起,瞥见远处人影一闪时,忙喝道:“小……”
话未说完,血光骤现,玉笛也已刺到唯有木剑挡格,再次发出清越沉闷的声音。玉笛也因两股真气的碰撞,发出锐利的笛声!
玉笛对木剑!
这本不是正经兵器,但在这二人手中,却不啻任何神兵利器!
杀神眼眸深处似是闪过一丝哀怨,白纱轻动似是低低说了句话。
“你要杀的人已死。”杀神好似脑后长眼,不用看也知场中情形,飘身而起,在枯树上借力一纵,身影已在十余丈外,再一闪已成了一个淡淡的影子。
“凌波神行步。”念平缓缓吐出这几个字,看了一眼杀神远去方向,转目看去就见谢青峰胸前血流如注。
念平闪身扶住谢青峰,以右掌贴在后背上注入真力,好似泥牛入海,只觉谢青峰的身子在渐渐发凉。
“不是我杀得。”陈长老好似也刚反应过来,急忙摇着手,转身急纵。
谢青峰奋起余力掷出判官笔正巧打在陈长老背上,将包袱打落,挣脱念平飞身到了近前,捡起包袱。陈长老哪里顾得墨玉麒麟,手脚并用翻了个筋斗掠过山丘,疯也似的逃走了。
念平借这空当游目四顾,见一个黑影迅捷无比向着北方掠去,暗道此人早已潜在此处,气息时有时无,也是个难缠的对手,待我与杀神拼杀时,突然一击重创了谢青峰,无论时机还是出手招式都无懈可击,的确是名高手,而且还是名刺客!
“我终于还是寻回了它。”谢青峰不顾伤口笑道。
“前辈,你的伤。”念平怆声道。
谢青峰咳道:“念兄弟,我们虽然今天才相识,但你为人耿直,急人所难。现在我命在旦夕,有一事相求,还望切勿推辞!”
念平见谢青峰身子已摇摇欲坠,尤不肯倒下,想来定有难以放下事情,点了点头道:“但听吩咐,在下一定竭尽所能完成。”
“好!现在你就是丐帮人宗宗主,这是人宗宗主信物,你拿着它去龙城的城隍庙,自然有人接应你。”谢青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牌。
晶莹翠绿的玉牌上,龙飞凤舞的刻着“人神”二字。
“这墨玉麒麟也交给你保管,以后……自会有合适的人……来取。”谢青峰话到后来几不可闻,嘴角鲜血也渐渐断流。
“前辈!”念平接过玉牌。玉牌温润犹有体温,但人已冷去。
念平将谢青峰埋在了那棵枯树下,暗道望来年枯树冒新芽,也不负这位英雄长眠在此。怀揣玉牌,手提包袱,念平返回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