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缓缓而行,从一条旁道进去入前殿。渐走渐入,宽大的大殿左右两面高处是大幅的苍松迎客,青云出岫,樵山流水,黄鹤抒羽,龟蛇葫芦等寓意高远吉祥的壁画与图案。
图写禽兽,画彩仙灵。
“这样,我们是要参加吗?”李虎问道。
关楗循循善诱道:“先看看再说!今天是报名截止最后一天,明天所有报名的人要先参加文化课的考试。考试通过的人才可以参加麒麟决的初选。初选对战榜单会在功课殿贴出来。每个人可以根据自己的牌号在上面查到自己的排位及对阵者牌号。因为榜单并不公布对应牌号是谁,所以不到对阵那一刻都休想知道对手是谁,有这样的规则就不虞有人投机取巧甚至私下武斗的情形发生了。”
“还要参加文化课呀?”李虎皱眉道,“难不难的?”
“是啊,文盲的话你就是功力再好也是过不了初选的。”关楗介绍道,“文化课目总共有四科,分别是《说文解字》,《五行会意》,《八卦衍说》以及《阴阳图书》。这四课你至少要有两科以上合格了才行。”
“我看我还是回去吧!”李虎闻言掉头就走,“搞得那么麻烦!这么多课目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的,这得考到什么时候?”
萧雅刚听到参加麒麟决还要考课也是一愣,后来一听详细的课目他又有底了。文化考课他并不惧,这么多年以来,关乎五行八卦、河图洛书等书籍当初在萧骏才的要求下,他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写出来些什么观点应该也能熟极而流了。所以他并不惧。只不过他心中还有一个问题,他有些犹豫道:“我们真的要参加吗?”
关楗一摆手道:“来都来了,还想这些做什么?可以报个名先,大不了到时候不来呗!”
“那不行,”萧雅道,“既然报了名就一定要来。”
关楗和李虎点点头。
几人继续向前走,萧雅边打量着殿内的布局。见殿内清爽无甚杂物,只有粗大逾腰的朱漆圆柱榫接殿顶的大梁,显得宽阔明亮,容纳个四五百人当无问题。大殿的最里面是一面连接殿顶的粉壁,上面挂着两幅巨大的裱框,左边写的是写的是“虚室生白”,右边悬挂的是“大白若辱”。萧雅咂摸着字里的意思,甚觉意味深长。墙壁正中下面是掌门人的高台及各首座的座椅,几案洁净,空空寥寥。两侧有步入后堂的拐道,两旁有戒律司弟子看守,不能随意进出。
报名的地方就在开榜榜单的对面。那里设置了一长条的桌案,前面人头攒动有将近一二百人在案前排队报名。十几名名仙都弟子正在桌案群后忙忙碌碌,登记唱号和发牌声混杂在人群鼎沸中,显得十分热闹。
关楗见先进来的龙彩衣诸人都已经排到队中间处了,她们后面挤压了大队的人群,自己还得从最后排起,于是随便找了一处排起队来。
几人排定队伍,萧雅正用眼光偷偷搜寻着龙雪衣的踪影,前面突然一阵嗡嗡声,周围的人都看向一处,一看去眼睛仿佛定住了一般。萧雅顺着众人的眼光看去,却原来是神剑峰诸女所在的位置。众女之中龙雪衣恍如雪地里一枝红梅傲然屹立。众人都是一看向她就目不转睛,连排队的人都忘记了移动。惹得大殿中戒律司弟子赶紧跑过来维持秩序,队伍才又开始移动。
“这是谁啊?”
半晌之后,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有知道的人暗传道:“这是神剑峰寒清大师的亲传二弟子龙雪衣……”
骚动好半天才平息,没过一会李虎用手肘轻推萧雅,萧雅顺着李虎指示的方向看到了排在几个队首处的正是早上碰见的那几拨人。雪宝鼎,凌霄书院,天香阁的人都到了不少,各自排成队伍互不交杂,井井有条,只有天龙潭的队伍既庞大又显得杂乱,每个队伍几乎都零零散散排有人。
“天龙潭有这么多人啊?”看到天龙潭的各色人等几乎占了现场排队人的一半,萧雅有些惊讶。
“天龙潭人员构成五湖四海三教九流,果然名不虚传。”关楗道。
“天龙潭来源成分这么复杂,岂不是一盘散沙?”李虎撇嘴道。
萧雅看看自己,李虎和关楗犹豫半晌,“我们真的要自己报名参加吗?”
李虎看向关楗,几个人中,他无疑是最无所谓的一个,反正参不参加都没啥大不了,他只需要每天能过好他的小日子,隔三差五能来点调剂就知足了。
关键笑道:“来都来了,还在乎报个名吗,你没有什么急事吧?”
萧雅语塞,一丝赧然,“没,没有。我能有什么急事!”
“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咯。”关楗道。
李虎对关楗嗤然道:“你这个坑货,就是来诓我们入彀的。你可是不老峰关老大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不参加呢!这可是个出人头地,扬名立万的机会,你老爹肯定比你还急。说不定从几年前你禁足闭关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你们这些人天都峰神剑峰也好,青云峰不老峰也好谁都不服谁,谁也都不可能放弃已经抓到手中的权势。平常有碍于同门脸面不能明目张胆竞争,所以借着麒麟决来个决一高下然后挟势划分势力范围就是必然的了。”又转对萧雅,“咱们两个这是来陪太子读书呢。”
关楗叹了口气,“有时候你想的也对,但想得对的道理谁都懂,却不一定就能够实行。我们只是在板荡的大海中尽量修正航线罢了,大多数时候还要随波逐流。”
萧雅其实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小玉峰昆和洞里并不如两人了解仙都派的内务,所以并不太了解两人讨论的范围界限,在不了解的情况下只能保持沉默。
前面正排着的队伍突然一哄而散,惹起一场喧嚣。小雅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排在最前面的队伍足有二十余人的样子,她他们应该是报完名正在往后撤场。只不过别人撤场都是安安静静或者尽量礼让低调退出,他们就不同,二十多个一样的年轻年轻人风风火火聚成一对往外拱,中间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却独享着宽阔。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一对男女身上,只见那男子身材颀长,器宇不凡,飞扬的身神采浸润着一丝跋扈,眼神如火。他周围一圈人身上满身朱紫,倒衬托得他如沐火羽。那女子身材玲珑高挑,明明已然阳春三月却还裹着貂裘大氅,脸上一抹酡红,映衬得肤白如玉,容颜娇艳,只是眉毛鱼尾处微微上翘,妩媚中显出一分骄纵。
关楗的脸色一变,低声道:“不是冤家不聚头。”
李虎收回目光,看到关楗神色,心中了然,闻言拍了拍关楗的肩膀。
“怎么了?”萧雅正要开口问,突然看到那圈中的男子目光投到龙雪衣背影上狠狠一剜,萧雅心里一震,发现其目光又往这里这边投了过来,如暗夜火苗子一般,心中一动,蓦然有一丝熟悉。那男子脚步不停,举步向关楗这边走来,萧雅不由更加笃定。
关楗没有说话,李虎悄悄地说道:“那是凌丰,他有个妹子叫凌然……”话未说完,一群人已经来到近前。
那男子目光深邃,隔着人墙与关楗对视片刻,施施然开口道:“原来关师弟在这边呢。怎么,来得晚了?排这么后面要排到几时啊!”他转头对身边女子,“然然,不如让他到哥哥刚才排队的地儿去,那里快一点?”
附近本来挤满了排队的人,看到热闹无不侧目,听到这话顿时嗡声作议。
凌然嫣然一笑,“哥哥想得周到。”转过头明眸微睇看了关楗一眼。
“不必了。”关楗断然摇头,“知足常足,不必逾矩,大家都是守规矩的人,我也不赶时间。”
凌然不说话时甚是温婉,闻言作笑道:“哟!说话怎么四个字四个字的,读的书多了好有学问哦。”她转过脸对凌丰却变了一副脸色,“哥哥,这书读多了的人是不是都脑袋读傻掉了?心里想的都是一些迂阔的事情,做事不通情理,叫他学聪明一点都不做!”
关楗叹了口气,这个凌家兄妹果然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看来什么知足不辱,知止不殆的道理在他们来说不是嗤之以鼻就是废话一篇。
“然然说的极……”
萧雅也叹了口气,暗道古语有云贪得者身富心贫,好高者行逸神劳。好高者总是互相争竞处心积虑地率先指责和打击对手,来掩饰自己的内心贫穷。
“姑娘!”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响起,接着一个峨冠博带的青年男子越众而出。萧雅眼前一亮,心道这人却是凌霄书院的装束……
凌然的话说得很大声,满堂皆闻,受其言语羞辱的关楗却仿似事不关己,并不以为忤。见有人挺身而出与凌家兄妹放对反而不显山露水,似乎看得津津有味。
凌丰附和的话说到一半被人打断,内心不悦。见来人气宇轩昂,倒不敢轻视。却见那人一拱手对着凌然说道:“姑娘,名不正则言不顺,无规矩不以成方圆。这里满场都是规矩排队的人,姑娘却公然教唆他人插队,未免无礼。姑娘自己不守之以礼也还罢了,却教唆他人不守之以礼,此乃不义。无礼又不义本来是你自家事情,却缘何出言不逊,以言语中伤这位兄台及我等读书之人,这是不仁……”
“放你的狗屁……”
“然然!”
凌然年少气盛,平常父兄宠溺娇惯之下整个青云峰他都横着走,只有她训斥别人的份,何曾这样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面斥其非,不由面红耳赤,大是羞辱,盛怒之下破口而出连凌丰听了都觉皱眉,公众场合说话不经大脑,若任其发挥岂不知还要有多少难听的话语,传出去难免沦为笑柄,辱及青云峰声名。以父亲平素最是爱惜毛羽的个性,定不会放过自己兄妹二人,回去难免一番处罚,当下厉声制止。
凌然何曾见过兄长这样声色俱厉,闻之不由心惊,赶忙住口。她不解地看着兄长,转瞬看着那青年却是心里大恨。
凌丰微眇双目,凝视青年人,“你是?”
青年人说这话本就是敲山震虎,不单是说给那刁蛮小妹听的,见正主搭话,心中得计,不过表面上倒不好咄咄逼人,于是再次拱手道:“在下凌霄书院司空院肖书。阁下是?”
“凌丰,仙都派青云峰座下弟子。”凌丰指着凌然,“这是舍妹,凌然。肖兄有何赐教对我说好了。”
“哦。”肖书应了一声,“令妹方才出言不逊,想必你也听到了?”
“我是听到了,却又如何?”凌丰幽幽的眼神盯着对方,语气飘忽,捉摸不透。
“不敢。”肖书见对方语气冷淡顿时也冷了下来,“在下身为读书人,只是替读书人说句公道话罢了。”
“那你说完了?”凌丰看着四周围聚的人群越来越多,又看到一队闻讯围过来的戒律司弟子,不由皱眉,“你说完了我们可以走了?”
“哥哥,你怎么……”
“住嘴!”凌然恨意难平,还待不依不饶,却被凌丰一句断喝,只得将到嘴边的话语咽了下去。羞怒之下一跺脚,一路推开旁人闯了出去,凌丰只当作没看见一样,暗地里却是捏紧了拳关。
肖书振振衣襟还待说什么,被一旁同样装着的一人拉住。那人生的一个方正的国字脸,一道刚毅的剑眉,他拉着肖书道:“鸿文……”又耳语半晌,在他耳边念着什么,肖书闻之整容一肃,敛意收身,有平息事态之意。
凌丰见状也不再理会,转身的瞬间往龙雪衣那里看了眼,径直走出了门外,他身边的人也自跟了出去。
关楗一直静观其变,身边不知何时已经聚了七八个身穿青衣的不老峰弟子,其中一人五短身材,嘴尖皮厚,皮肤黝黑,眼神昏昏然,看起来特敦实。他见了关楗左右看看,闷声闷气道:“老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关楗对那人淡然道:“雷獾,你来晚了,错过了一场好戏。”
雷獾很想问什么戏,但看老大并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他也就没再问。
当事的人,看事的人各自散去,殿内一静,又恢复了忙忙碌碌的景象。
终于等到轮到几人拿牌,当听到李虎说是符箓司弟子时那名做事的仙都弟子显得很是好奇,多看了李虎一眼。李虎也有些感动,因为很少有人看过他一眼之后会兴起再看一眼的念头。不过当那名弟子听萧雅说他是小玉峰弟子时,他脸上的表情之丰富可以用一个专用词语来形容——见鬼。因为三年前萧骏才中了血症的事情在仙都闹得沸沸扬扬,他可是听说了萧骏才离世之后小玉峰已经绝后了,没想到现在又突然冒出来一个,这简直匪夷所思,他甚至已经准备好把这个消息当做不菲的谈资在朋友圈中加以传播。总之他的表现已经充分提醒了李虎跟萧雅他们在仙都派中堪比大熊猫的珍稀程度。
不过这世界上未必所有属于珍稀的事物都是珍贵的。比如当李虎领到这个令他闹心的牌号的时候——零一七四。萧雅的是零一七五,关楗的是零一七六。这代表他们是第一百七十四、一百七十五、一百七十六个报名的。这么的小概率事件都能让他碰到。李虎不由腹诽,办个事咋能不这么闹心么?简直空前绝后了!